4.放飞的蝴蝶 人像在水上飘,又像儿时躺在摇篮里,轻轻地晃动。风也清和,拂到脸上有丝 丝的薄凉,还含了香气,有莲的味儿,有芦花的味儿,有菱角的味儿,也只轻轻淡 淡的。沈芸慢慢张开眼,先是看到船篷,视线移动,又看到阳光从舱口挂的帘子透 进来,在木板面上划出一道道细细的光柱儿,风一吹,光影徐徐摆动。 她的头已不再疼,可还是有些迷糊,身上也是虚弱无力,慢慢地撑着船弦坐起。 这才看 清有个戴斗笠的人正坐在船头,手里举着一根钓竿。沈芸吃力地问道:“我… …我这是在哪儿?” 那人听了,马上放下钓竿,钻进了船舱,斗笠一摘,竟是周名伦满脸喜色地凑 过来,“三奶奶,你可醒了,知道吗,您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沈芸吃惊地看着他,又望望四周,周名伦微笑着说:“您放心,我们已经远离 嘉邺了,不会有事的。” 沈芸痛苦地伸手捂住头,拼命回想着,但脑海里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像弥漫 着雾气似的,就是找不到一点光亮,喃喃道,“茹月……” 周名伦沉重地点点头,“没错,你中了她的圈套,被她诬陷为落花宫的人,深 夜潜入风满楼图谋不轨,还下毒害死了敖老太爷,差一点就被她送去了官府。” 沈芸脑子里还是有些迷茫,怔怔地瞧着周名伦,“你救了我?” 周名伦叹道:“三奶奶你太心善了,虽救风满楼于水火之中,可敖家哪一个会 念你的好呢? 你救落花宫,落花宫的人又有谁会念你的好?如今,官府也在通缉你,名伦岂 能袖手旁顾?” 沈芸脸上慢慢浮出悲哀,凄然说:“可你呢?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周名伦的目光变得炽热起来,深情地注视着沈芸,说:“三奶奶,名伦来嘉邺 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重会让我日思夜想的芸儿,我又怎能让芸儿受一点委屈?” 沈芸下意识地回避开他热辣的目光,心头鹿撞,呆呆地望着外面。便听那摇橹 吱呀声慢了下来,有人喊,“先生,我们到了!”船便慢慢停住了。 周名伦伸手一撩竹帘,沈芸看到岸边柳影里,有一处庭院。草是鲜绿的,遮得 不露砂土,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开在那里。周名伦笑着说:“来三奶奶,名伦扶您上 岸。”说着伸过手来,沈芸犹豫了下,终是把手递给了他。周名伦脸上顿时染了一 层红光,扶着她慢慢下得船去。 岸上已有护卫候着,走进院后,才发现别有洞天,满院花草上,飞舞着各种各 样的蝴蝶。沈芸一时间看得呆了。几面墙根下都种了竹,前庭皆是花木,后面则是 三楹的小楼,却是倚山石而建,一色皆白,甚是素净雅洁。 周名伦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从此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沈芸忘情地看着周围,任周名伦牵引着走去西边的曲廊,那上面盘着一架架紫 罗兰藤萝,在一只吊环上,踞着一只长着火红色羽毛的鹦鹉,沈芸慢慢走近,它倒 并不怕,反倒歪着头来打量,突然叫了一声:“芸儿?” 沈芸微怔,惊喜地问:“你叫什么?” 那鹦鹉又叫了,“芸儿,芸儿。”沈芸的热泪登时夺眶而出。周名伦微笑着看 着她,说:“这是印度尼西亚的鹦鹉。”伸手喂了鹦鹉一块食物。它便又叫了一声 :“谢谢。” 沈芸眼中带泪,脸上却绽出了笑容。正高兴时,廊深处又传来了另两只鹦鹉的 叫声。“芸儿,芸儿。” 沈芸惊奇地看着,朝廊的深处走去。那里同样挂着另外两只鹦鹉。一只宝石蓝 色,一只鹅黄色。两只鹦鹉像是在迎候自己的主人,二重唱似的叫个不停。“芸儿 笑了!”“芸儿笑了!” 十八年了,这个名字甚少被人唤起,现在猛由它们口中叫出,沈芸觉得心里热 流徜徉,就像一面窗户被封得太久,突然敞开透进了阳光,暖融融,亮堂堂。恍惚 中又回到当年,在山花烂漫处,群蝶飞舞,她笑着与师兄在花中追逐,蓝天白云下, 风送来木叶的清香,他们的笑声传得远远…… 另一只鹦鹉也加进了合唱,叫起芸儿来,沈芸激动地回过身,周名伦一直跟在 身后,这一转,便像扑进他的怀里。周名伦伸开胳膊搂住她,激动之下,眼泪也从 他的左眼滚落下来,一时间云里雾里,曲廊花藤鹦鹉都不见了,只剩下两个人。 过得久久,沈芸喃喃地说:“这是不是梦?”周名伦觉得怀里的人儿轻颤着, 像一只迷途的小鹿,也轻声道:“若是梦,我情愿它永远不要醒来!” 沈芸像是自言自语,说:“我真是累了,蝶衣烧了,好像再也飞不起。”周名 伦说:“我等了十八年,便是想让芸儿破得牢笼,重新化蝶,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 儿!” 沈芸意识慢慢清醒了些,抬起头,看着周名伦金边眼镜里后面露出的欣喜,猛 地一把推开他,颤声道:“我……我这是在做什么?”鹦鹉们的叫声在耳旁响着, 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摸摸脸颊,竟火一般烫。 周名伦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三奶奶,周某并非对你不敬,只是明 白你心里的苦。敖家是什么,只是囚笼一个,到处是血腥疯狂报复,没有一人能领 略藏书的真正大义,你本就是天马行空无拘无束之人,小小的敖庄岂容得下三奶奶 的心?蝶衣毁了,可重织一件,只看你是否真想离开。” 沈芸呆呆地听着他的话,苦笑着摇头,“我不知道……” 周名伦柔声道:“你太累了,在此静养数日,便会明白名伦所言不差。”伸手 扶着沈芸慢慢朝曲廊深处走去。廊尽头便转到了白楼,自有女仆引着沈芸去房间梳 洗,她身上还穿着黑色的紧身衣,上面有些污渍,女仆却是早就准备全部的更换衣 服,从里到外一样不缺,而且大小也合适,便像是量身裁剪的。 再下得楼时,她便大见容光了,脸上薄薄施上点脂粉,眼睛也澄亮了。周名伦 已在下面等着,早换得一身黑色的晚礼服,白衬衣上扎着蝴蝶结,发打过蜡,油光 可鉴,看到沈芸款款下来,眼睛一亮,抢前几步一躬身,挽住她的胳膊,引她出了 门。 东角绿草如茵,树木苍郁,几只花色小鸟在枝叶间穿梭,啼声婉转。一条清凉 的小溪蜿蜒流出,伸向楼后面去。草坪上已经摆起了西式餐桌,撑着把白色大伞。 时近黄昏,晚霞烧起来,映得墙头竹叶一片红黄。沈芸看到两个女仆正在那里 摆放着西式餐具,便将胳膊从周名伦的臂弯抽出来,说:“我已好了些,可以走得 稳。”周名伦一笑,“非是周某唐突,实是这西方餐会的礼仪,对女士是相当照顾 和尊重的。” 沈芸好奇地看着一位女仆从篮子里拿出两瓶红葡萄酒,将它们一一塞进装满冰 块的桶里。另一位则在炭火炉架上熏烤着两条鱼,还不时地往上撒着作料和白兰地。 她问:“你是要吃西餐吗?” 周名伦微笑着说:“正是,上回在南湖楼,三奶奶因为照顾那三个楼主,而置 西餐于不顾,甚为可惜。今天便等于是补过吧!”说着,便很绅士地帮沈芸拉开椅 子,待她坐好后,才坐到另一边,女仆上来给他们铺好餐巾。 沈芸从未经历这种场合,不免有些拘谨,看看眼前的刀叉,又看看周名伦。他 只微微一笑,伸手打个响指,仆人过来把桌上插着红玫瑰的花瓶拿走,接着便开了 葡萄酒来,周名伦示意先给沈芸倒上,那血红的酒液倒入高脚杯,只一半高点儿。 空气中充溢着烤鱼的香气,桌上的小点心、火腿、鹅肝的量都不多,透着精致。 周名伦举起杯,微笑着朝向沈芸:“芸儿,这是名伦十八年的梦。请!”沈芸 勉强一笑,略带着苦涩也举起杯,与他轻轻一碰。周先生一饮而尽,她只是抿了一 口,味道有些酸酸甜甜。 周名伦笑着说:“这是西洋的红葡萄酒,跟你们敖家的老酒相比怎么样?” 沈芸放下杯子,说:“我还能喝出一点葡萄的味道,比糯米酿出的酒甜,只是 没那个香。” 周名伦一笑,起身接过烤好的鱼,放到沈芸面前的盘子里,“你尝尝这西式的 鱼。”左手握住沈芸的左手,右手握住她的右手,教她使用刀叉。很快,沈芸也就 能熟练地吃西餐了。 天色渐黑下来,女仆人拿过一只西式的烛台,点燃了红蜡烛。另一个则轻轻拉 起小提琴,声音悠扬婉转,草坪上的气氛很是温馨浪漫。两人又喝了一杯酒后,周 名伦笑说:“只可惜芸儿还不会交际舞,不然在这乐曲中旋转,别有一番情调。也 好,留待日后我慢慢教习。” 沈芸默默地看着他,突然说:“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雨童的妈妈……” 周名伦一笑,颇有些凄凉:“芸儿,有一件事你要先明白。雨童并不是我亲生 的女儿。” 沈芸怔住了,“什么?”周名伦叹了声,道:“我想了半天,觉得这话还是只 能跟您说。周某一生未娶,雨童其实是我捡到的弃婴。” 沈芸惊讶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我是十七年前在伦敦街头捡到这孩子的, 当时我处境也不好,正是背井离乡最艰难的时候,便犹豫要不要把她带回家去,孩 子哭得那般厉害,不由得叫人不痛心。 沈芸怔怔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内心处原来还如此细腻,“这些事……雨童知道 吗?” 周名伦苦笑道:“我又怎能让她知道?我拿雨童当我唯一的亲人,不想再让她 受丁点委屈。 周某吃的苦已经够多了,我只想让这孩子快活一辈子,不要再像我一样有无家 可归的感觉。” 沈芸的目光越来越柔和,叹说:“周先生原来也活得如此不易。” 周名伦盯着她说:“三奶奶也命苦,自然能体会周某的心思,雨童这十七年, 我是又当爹又当妈,好容易才把她拉扯大,说实话,把她嫁出去那天,我一个人在 屋里坐了一夜。”说着,摘下金边眼镜,用餐巾轻轻拭泪。 沈芸感动地点头,“我明白,子轩会对雨童好一辈子的。” 周名伦长出一口气,举起杯子,“芸儿,不知道为什么周某心里有事总想跟你 说说,说完就踏实了,恐怕这也是缘分。来,为这割不断的缘干一杯。” 沈芸跟他碰了一下,周名伦仰头而尽,她却没喝,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右眼, 突然说:“孔先生,谢谢您救我出来。” 周名伦吃了一惊,“你……你叫我什么?” 沈芸叹了口气,说:“尊下不就是当年一夜之间被落花宫的人刺瞎右眼,闹得 家破人亡,独走他乡的南湖楼少主孔一白吗?” 周名伦目光猛变得犀利,在沈芸脸上盯了好一会儿,才笑起来,“三奶奶猜得 不错,在 下正是南湖楼孔一白。我没什么可隐瞒三奶奶的,只叹再怎样装扮也逃不过你 的眼睛。难道这便是相识相知?” 沈芸迟疑了下,“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孔一白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他摇头道:“我不想再记起那段往事。孔一白已 经死了。当年落花宫偷我藏书,南湖楼数百年的藏书又被四大书楼随后分抢,那时 孔一白就已经死了。” 此时,沈芸身上被茹月“迷魂簪”所扎的迷毒已渐消除,恢复了灵智,便又追 问:“所以你就假借周先生的身份回敖庄报仇?” 孔一白赶忙摇头,面上一派真诚,“不三奶奶,实话说,从前我确有此念,但 这些年的磨砺,那复仇之心早就淡了,如今更是心如止水。想你也有同感,这世界 上最可怕的便是时间,任你英雄无敌,终究要化为尘土,任你千娇百媚,终究是骷 髅一个。我曾跟孩子们说过,十八年时间太长,长得足可以把一切都抹杀掉。” 沈芸皱眉不语,孔一白这人向来城府深,不敢轻信,更何况是相隔这么多年, 又以这副面孔相见。孔一白看起来很激动,“三奶奶,你还信不过我吗?一白当年 受你之恩,这么多年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难,居然还能挺过来,有时候我都觉得 很奇怪,你可知为何?”眼里慢慢渗出泪来,“因为在我家蒙难,众人落井下石的 时候,是一个叫芸儿的姑娘站出来仗义执言,加以援手的。” 沈芸一句话不说,只直直盯着他看,孔一白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来, 递给了她,“三奶奶可否还记得这两张银票?十八年来我一直随身珍藏,哪怕是在 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没想过要用掉它,实是把它看做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每每我 求生无望之时,都会拿出它来看,都会想起那个芸儿,若没了它支撑着我,孔一白 说不定早做了黄泉之鬼。” 沈芸展开那两张发黄的、带着男人体温的银票,虽然相隔了十八年,还是能认 出来,没错,正是当年在南湖楼书场上她捐出去的。她抬起头惊诧地看着孔一白, 内心激动不已,有一股热流涌遍全身,不觉眼圈也红了。 孔一白哽咽着说:“芸儿,我如今得以重返嘉邺镇,还将我的女儿许配给你的 儿子。我的心意还没有表白清楚吗?我怎能还向敖家报仇!” 沈芸呆呆地看着他,缓缓摇头,突然厉声说:“不,你还在骗我。你既然忘记 了仇恨,为何又要对落花宫穷追不舍?” “因为它毁了我的家!因为它危害藏书楼!我抓他们,难道不是为民除害?芸 儿,我再说一遍,十八年什么都会忘掉,除了你。孔一白正是心中念着芸儿姑娘给 他的这两张银票和赐他的莞尔一笑,才让他抹去太多的仇恨。” 沈芸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盯得发慌,把头转到一边去,问:“可你为何还要灭谢 天?” 孔一白盯着她,“因为谢天直到现在还干着伤天害理的事,芸儿,你能容得下 他吗?这前后的事我不再辩解,你是个聪慧之人,自然会想明白。只求能明白一白 这颗至诚之心。” 沈芸听了这番话,痛苦地闭上眼睛,轻声道,“难道……你就从来没猜过我是 落花宫的人吗?” 孔一白断然道:“绝没有。姑娘当年仗义执言,今日光明磊落,怎会是小偷小 摸之辈!” 沈芸怔怔看着他,缓缓点头,“没错,孔一白死了,芸儿也已死了。以后请叫 我三奶奶,别再……”不觉又想起十八年前,她跟他在敖家相处的那段日子,那时, 她已跟少方成亲,孔一白却进府做了个修书先生。有一天他告诉她,他进敖家原因 有二,一是想离她近些,也好时常相见,二是查明敖家是否与落花宫勾结,偷他南 湖楼藏书。他孔一白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天上的星很稀,月倒是圆大,银光如水般泻在草坪上。沈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 孔一白,他的眼神哀伤而深情,竟让她不忍心再质问,没错,他终是有千般罪过, 可对自己却一片痴心,这她能感觉出,心里怎会不波澜涌动?可这人说他已经忘记 了仇恨,却显然在撒谎,只是不知心中藏的那份爱和恨孰轻孰重?沈芸心里这样想 着,毅然决定还是要跟孔一白把话说开,诚然,自己对他也有好感,但事关大节却 容不得半点含糊。 “孔一白,今天一直是你来敬我,现在我也回敬一杯!”沈芸笑着举杯,“不 过,这酒喝了后,我希望你能跟我把话说开。” “芸儿想听什么?孔一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好!”沈芸跟他一碰,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直盯着他,“你为何将《落 花残卷》送给敖家,暗中却又要遣人将它盗走?既然扬言已经忘却仇恨,为何还要 去堵住风满楼的风口,让它险些毁掉?你说你要跟敖家重修旧好,为何又给茹月撑 腰,让她败坏门庭?我深夜在风满楼修书,你又是如何知道茹月要害我,及时出手 相救?莫非她是受了你的主使,才使此一石二鸟之计,让我再也无法回到敖家,又 担你一个莫大的人情?茹月一个弱少女子,手头如何会有那样毒辣的暗器,这不是 匪夷所思吗?孔一白,你有太多的事瞒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是漏洞百出, 又要我如何能相信你?包括你嘴里信誓旦旦的那份真情!”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只把孔一白问得脸色青红不定,半晌翻不上话来,只能 苦笑道:“原来在你芸儿心里,我竟是如此卑鄙阴险之人。罢罢罢,你既然已经列 数出孔一白这么多罪状,可见心里已容不得我,我就算再辩解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沈芸正色道:“自从你化身周先生到得嘉邺镇,此地便迎来了多事之秋,这地 面虽不乏高人,但没一个可跟你孔一白相比,更没你这样的动机。前前后后,每一 桩事莫不跟你有关联,我要是再想不到你周先生的阴谋,那可真是愚笨到家了。” 孔一白听她原来也只是个猜测,并没真凭实据,长叹一声道:“三奶奶既然这 样想我,孔一白也不辩解,但我救您确是为了报恩,并不存什么龌龊念头,倒要先 澄清一二。我之所以救得您也是机缘巧合,听说风满楼遭了水祸,心里记挂着,便 派义子胡林前往探视,正好碰到茹月纠集家人,要对三奶奶不利,故而便暗中行事, 将您送来南湖楼。” 沈芸沉吟着:“说我害死了老太爷,敖家的人便都信?子书他应该知道实情, 难道就没站出来替我辩解?” 孔一白苦笑道,“我说芸儿你心太善,自以为投以桃李,别人就会还以琼瑶, 可不知把他人想得太好了。没错,敖子书起先也确实为您说过话,可后来问及老太 爷的真正死因,茹月说是您在莲子羹里下了砒霜,并有剩余的药粉为证,那子书便 不说话了。难道其中另有内情,才使得他封了口?” 沈芸听到这里,倒也有几分信了。那碗下了砒霜的莲子羹事关敖老太爷、大奶 奶、茹月三人,又是敖家的丑闻,子书他确实没法说出口。也便只能看着这罪名落 到自己头上。想到此,竟有些心灰意冷了。 那孔一白瞧着沈芸的神色,心下窃喜,又说:“一白对芸儿真情似海,天地可 表,日月可鉴,你若还不信,便请将我这颗心剖出来,孔一白死在你的手中,也该 瞑目了!”说着,便抓起桌上的餐刀塞进沈芸的手里,将胸膛挺过去。 沈芸怔怔地看着他,孔一白索性眼睛一闭,她叹了声,将刀子放在桌上,慢慢 站起来,说:“孔一白,我心很乱,想先回房间了!” 孔一白睁开眼说:“好,我这就送你回房。” 沈芸却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了,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转身慢慢走去了。 孔一白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才怅然地叹息一声,这个女人的心思他到现在还 琢磨不透。便在这时,曲廊里转出一人,径直走到孔一白跟前,正是那个胡林。 他看着孔一白的神色,轻声道:“义父,我倒有一计谋,准保您能得偿所愿!” 孔一白转头看着他,“噢,说来听听。” 胡林抓起餐桌上的那半瓶红葡萄酒,轻轻摇了摇,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很 简单,只要您把那从泰国买来的‘迷魂散’在这酒里加一点,叫那位三奶奶喝了, 管保她乖乖地听您摆布!就跟那个方文镜一样。” 孔一白盯着胡林,猛地脸色一变,甩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竟将他打了 个趔趄,喝道:“混账东西,你居然能想出如此龌龊的念头,真是叫我齿冷!” 两个在一旁伺候的女仆乍瞧到孔一白突然翻脸,吓了一跳,胡林捂着腮帮子忙 说:“义父,是孩儿唐突了,是……”孔一白却已哼了声,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