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第十五章鸠占鹊巢悲含恨(3) 这第一声响就把小红给惊了,她恍如从幻梦里忽然醒过来,心怦怦直跳,像 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若有人听见花园里秋千的响动,发现了她的行踪,那可如 何是好?她想从秋千上跃下来,怎奈秋千已经荡了起来,甩得又高又险,又响了 三五下,小红才趁着秋千摆到最低时,一个蹿步跃出去,不等身形稳住就转回身 抱住蹬板,令人不安的声响戛然而止。 待绳子不再晃动,她才轻轻地放开蹬板,这么久也不见人出来查看,她略略 松了口气,将快要跳出的心咽回肚子里,抬手捂住直打鼓的心口。 “我一定是疯了。”她悄声自语,“许是常有猫儿夜里跳过秋千的蹬板吧, 也许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她为玉家的下人找到了不出来查看的理由,庆幸 且得意。 先去哪边查探呢?玉家主人的书房,还是睡房?她仿佛还是两年前爬三百园 墙头的那个小丫头。 三百园的主人是关家老爷子,关家老爷子的曾孙是她的发小儿。爬他家的墙 还可算作淘气顽皮,眼下玉家的主人她可从未见过,爬他家的墙万一被逮住,往 好了说会被送官,问个夜入民宅的罪名;往最坏了想,玉家主人也许与自己爹娘 的死有关,闹不好就是杀父杀母的仇人,那小红今生就别想从这宅子里走出去了。 可这里头的层层凶险,她一个初生牛犊哪里想得清楚呢。 大宅子的格局大致是差不多的,卧房与书房都藏在宅子最深处,离花园不远。 小红以骆家的格局来揣度,挑了个方向打算摸过去。 谁知半空里忽然传来一声幽幽长叹,让小红一阵毛骨悚然,急忙闪身躲到假 山的阴影里。她小心地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莫非是风声,还是闹鬼?大户人 家的宅里,总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忽的又是一声叹息。 这次小红听出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他长叹一声,造足了气氛,将小红吓 住后,竟又曼声吟起诗句来,“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亭声 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月光下,一个人影从假山顶上那黑漆漆的凉亭中慢慢走出来,正沿着蜿蜒的 石阶,缓缓踱来,却毫无声息。 那人走得不快,小红大可以趁此机会逃走。可她不知对方是人是鬼,又被方 才的一声叹息唬得不轻,双腿失掉了奔跑的力气。待回过神来,她却听见男子不 叫嚷着抓贼,反吟起诗来,看来并无恶意,顿觉有趣。她想看清他的面目,所以 隐在山下不动,须臾,那男子就到了她的跟前了。 见此人一身浅色丝衣,敞着怀,半露着一片胸脯。再往脸上瞧,一张俊俏的 粉脸,很是惹眼,像是从木匠手里雕出来的木偶神像,当然是怎么好看怎么凿。 那眉骨、鼻梁、嘴唇,棱角分明,比泥塑的干净利落,却透着轻巧细致,比石像 多了活泼。 只有那一双桃花眼,满目风流,看着谁,谁都会心头一荡,仿佛荡在秋千上。 谁见过这种神情的神像吗?哪个木匠要雕出了这种神情的神像,保准被捆起来扔 进火里烧死。 “今夜月色皎皎,独赏未免太过无趣,辜负了这良宵啊,呵呵……壶中还有 美酒,姑娘你的身手比这园子里的丫鬟们灵巧千百倍,你继续打你的秋千,我边 饮边赏,岂不是件赏心妙事?”他轻轻一扬手——原来手中还有一只无耳的青色 小盏。 小红不及回答,他又皱起了眉,皱得连眼都眯了起来,连连摇头,“不好、 不好,打秋千会闹出声响,如此静夜惊动了宅里其他人出来搅扰,坏了如此良辰 美景不说,吓着了姑娘也非美事。不如你随我上山,你为我斟酒,我吟诗给你听, 也算一件风雅之事……” 小红歪头看着那个年轻男子,见他脸上笑意盈盈,口中胡言乱语,不像要质 问她夜入民宅所为何来的样子,胆子渐渐也就大了。 “你什么时候跑上假山的?为什么我方才没见到你?你是不是躲在亭子的阴 影里了?”她仰头望望亭子,又看看这个说话不大正经的年轻男子。 “非也,非也。并非是我躲在亭子的阴影里,而是我一直就在亭子里饮酒赏 月,眼见着姑娘你从墙头飞身进来。分明是你没有看见我,怎能说我故意躲你呢?” 他又向小红贴近几步,已是鞋尖相碰,气息相闻,面上的微笑也终于泄露出几分 危险,“既然有缘得见,怎能就此错过,理当好好叙叙啊。” “你是谁?半夜三更不好好睡觉,跑到假山上饮酒赏月?”小红退了一步, 脊背已贴上了冰凉的山石,原想奚落他吃饱了撑的,但尚不知对方什么底细,是 敌是友,莽撞激怒他可能要坏事。这男子,若是玉家的人,为什么不叫喊护院来 捉拿她?若不是玉家人,又怎么会在此时跑到玉家后园的假山上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