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第十九章尘埃忽静心悄然(1) 第十九章尘埃忽静心悄然 这少年的清俊绝无一丝阴柔,眉目怎能生得如此灵气逼人?让人看他一眼就 立刻将自己贬为了俗物。 还是那一袭白丝衣,只是那白太过纯粹,像三九天里河沿石阶上挂的冷霜, 看一眼就不敢迈步过去了。 小红发觉自己已经盯着这轮椅少年看得太久了,真是失仪,忙将眼光转到别 处,可那少年一开口,她又不自觉地看向他。 只听他淡淡地介绍自己,“在下江清酌,家父是万坛金酒坊的主人。” 江清酌……小红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觉得这真是个合适他的好名字。她感觉 坐在地上看他,必须仰起头来,显得自己低微了,连鞋袜也没穿,一骨碌站起来, 又觉出不妥来——自己站着他坐着,自己又像是他的侍女了。 小红打着赤脚在猩红绸毯上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堆码放整齐的木料,坐了 上去,她的眼睛差不多可以与江清酌的眼睛一般高低了,只是两条腿离了地,晃 在半空里,玲珑的脚趾上,一个一个指甲盖都是透明的,修成秀丽的花瓣型。她 发现那少年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脚上,也不害羞。 他的腿不能行走,所以才格外注意别人的脚吧。小红想着那少年的腿,心中 升起一丝哀怜,静静地等他道出下文。 江清酌却没急着开口,他双手扶住轮椅的轮边,推着往前进,钉着铜钉的木 轮滚过猩红绸毯,停在了小红身前。他一只手伸进另一只手的袖筒里,摸出个胭 脂盒大小的木头盒子来,“拿去擦在伤口上,明天就好了,不会落下疤的。”他 把盒子托在掌心,送到小红面前。里面,想必是上好的金疮药了。 小红自江清酌进来后,就忘了自己脚上那道指甲划出来的血痕了,这时听他 提了,虽拿出药来,却不提那老婆子的错处,管他生得再好,也绝不能给他这个 面子。 她把两只脚提起来,踩着身下木料的边缘,抱住膝,做出细看伤口的样子, 这会儿工夫,那伤口已经结了一层淡黄的软痂,将血封住。她头也不抬,冷言冷 语道:“不过是一处小伤口,我们小户人家的脚哪有这么金贵,伤了就伤了,损 了就损了,不敢烦劳江公子施舍好药!倒是那老婆子的脸要紧,公子要是拿去给 她擦了,还落个体恤下人的美名呢!” 那一对脚的脚尖,几乎要碰上江清酌举在半空的手了,他没缩手,也没把盒 子放在她身边的木材上,就这么一直举着,一双清澈的眼望住小红那一脸的倨傲。 像是一场无烟无火的交锋,小红瞪回去,眼神也不输他。 就这么瞪了一盏茶的工夫,江清酌的手也举了一盏茶的工夫,还是稳稳当当, 不摇晃也不打抖,指尖留着不长不短的指甲,末端方中带圆,修得好整齐。这五 片指甲像五把薄薄的暗器,指着小红的脚,有股引而不发的危险。她坐在木料堆 上,一面在眼神上与他较量,一面又要分出神来偷看他的那只手,真是忙不过来, 不多时就撑不住了。 “你还举着,手不会酸吗?”还是小红先开口,虽是挑衅,心里也知道那是 输了气势了。 江清酌却不答言,一直没有表情的脸,这时有了笑意,从嘴角漾开,整张脸 都有了生气。举在半空的手忽然收成了拳,只留下一根小指,往小红的伤口上一 挑,那道淡黄色的软痂就被他的指甲尖挑了下来。 小红还未感觉到疼,他已经飞快地伸出另一只手来,打开盒盖,用指尖挑出 一抹淡绿色的软膏擦在那道伤口上。脚面上传来微凉的触感,不知道是药膏的缘 故,还是他的手指太凉,又或者是她的脚在这初冬气候里晾在外面太久。脚趾尖 勾住了他的袖口,他的袖筒里还是很暖的嘛。 小红没料到,这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公子会亲手为她的脚擦药,一时愣 住,不知要说什么。这时,打后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伴着那老婆子男人一样 粗嘎的嗓子,“不能进去,我说你不能进去,你知道里面是谁么就乱闯!” 冲进来的这个人,正是关蒙。他见了屋里这种情形,先是一呆,不敢相信自 己眼睛似的,随后气得脸色铁青,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老婆子进来一把扯住关蒙的袍袖就要往外拖,关蒙怒火中烧,也有股子倔力 气,往外一推,扑通一声,何婆子抓着他半截袖子坐到地上了。 关蒙踩着毯子冲过去,拾起小红的鞋袜,又冲到小红与江清酌中间,一巴掌 挥开那江公子的手,一脚蹬出去,踢的是轮椅的轮子。要不是江清酌及时推动轮 子向后退了三步远,他现在已被踢得原地打转了。 何婆子还在大声叫嚷着解释,“少东家,我不让他进来,这个人自己非闯进 来,我拦不住啊……” 关蒙一面给小红穿袜子,一面声色俱厉地斥责江清酌,“小红可是正经人家 的女儿,她的脚也是你能碰的吗?!” 像小红这样小户人家的女儿,本是不太在乎让外人看见脚的,可这样被人用 手碰就有些过分了。小红在惊异中愣住了,未及缩回脚,也未及开口阻止。待到 被碰了脚,人家又是好意上药,只觉得这公子有些唐突,不太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