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第二十一章泪坠醇香醺欲醉(2) 恰好这时候又一道泪水出了眼帘,小红不说话,只一眨眼,泪水就漫出了眼 眶,顺着脸颊流下来。这一幕,纵是铁石人的铁石心肠也能给他泡软了。 江清酌又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不再多言,再度举袖为她擦去了眼泪。 脸上被那带了暖意的袖子一触,小红只觉得心头又一酸,不知是为他,还是 为了自己,又有眼泪如泉涌出,这一次是真正的眼泪,委屈的眼泪,怨恨的眼泪, 那些没有被桑晴晴的缝衣针扎干净又积攒了好几个月的眼泪,就这么借着酒劲哭 出来了。 “我……我先回去了……”她觉得再待下去也许就要挺不过去将真相告诉他 了,连个借口都没想好就夺路而逃。 小红的身影刚从后门消失,江清酌就举起了袖子,放在鼻下细闻,“是酒泪。” 他自言自语,口气平静,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接着他将轮椅略微转动,恰恰 对准了天井通往前厅的那道门的右面门框。 未几,赵掌柜就连滚带爬地从门框里边出来。原本他是想一溜小跑的,可实 在是被少东家一双冰冷的眼睛盯得慌了神,连脚下的门槛也忘记了,就这么一跤 摔了出来。 “少东家,哟!少东家您今天怎么晒起太阳来了?气色都好了许多……”赵 掌柜从地上爬起来,赔着笑。 赵掌柜已在门后窥探一阵子了,从小红把少东家推到太阳底下开始,见着这 情形还差点惊叫出声来。江清酌不许别人为他推轮椅,是整个江家和万坛金酒坊 上下皆知的。除了酒坊大掌柜兼江家大管家江远,下人们连走近一些都不敢,唯 有专为少东家抬轮椅的哑奴能碰触,可也仅限在上下马车和遇到台阶时,而且只 抬不推的。古小红却能走到少东家的身边为他推动轮椅,居然未受到任何惩治。 再加上五天前,他在门帘后窥见少东家给小红的脚上药,傻子也知道少东家对这 古小红是另眼相看的。他心道:何婆子还叫嚣着要那姓古的小丫头好看呢!她真 要胡来,简直就是作死!何婆子怎么样与我无关,我早就觉得那小丫头不简单, 往后更要好好拉拢了。 “赵掌柜,有事吗?”江清酌一脸无喜无怒的神情,更让人紧张。他分明是 一个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少年,可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将你做的蠢事、犯的错 误件件不落地收在眼内,不立时给你惩罚,而是一笔笔记在账上,直到有一天给 你来个总清算。这样的清算,你想逃还逃不掉。有些人还抱着侥幸,以为自己做 的这桩事,少东家不会察觉吧?结果死得一个比一个快。因此,凡事老老实实, 有个随时认错的好态度,才能在他身边安安稳稳地待下去。 “没……没什么大事,只是楼上那些女孩儿醉成那个样子,小的来请示少东 家该怎么做。”赵掌柜小心说道。 “熬些醒酒汤给她们灌下去,等酒醒透了再遣回家去。”江清酌坐在太阳底 下,像只趴在屋顶上的猫,慢慢合起了眼睛。 次日正午,忙完豆腐房里的活,桑晴晴等着杂耍班子来清风桥头开场,小红 已出了门,往万坛金酒馆去。 还未走到酒馆前,就见前面开了锅似的,人群聚拢过去,又闪退在一边,给 一支队伍让出道来。只见四个家丁在前开道,劝退看热闹的乡邻,一辆精致马车 紧跟其后,再后面,八辆平板马车,每一部马车边都跟着两个健硕的家丁,每一 部车上都摞着捆着四个大木箱子。 头前四个家丁还未到小红面前,她已听见四下里议论纷纷,对这支队伍的成 员与目的了然于心了。 “关家小小少爷今番总算要出仕了,古时甘罗十四岁拜相呢!关家小小少爷 也快十七了,年纪正好,定能有一番作为啊!” “这一次据说是去华城里投在吴郡刺史的门下,那吴郡刺史不就是他未来的 岳丈老泰山嘛!” …… 小红听着这些话,才想起关蒙自六天前莫名其妙的一顿脾气后,就再没露面 了。如今看他说走就走,还非选这条街叫她看见,却让街面上随便一个人都比她 早知道这个消息,可见他心里还赌着气呢。 正想着,那队伍已经到了近前,走在左前的那个家丁正是关仁。再看那辆马 车,青色闪缎帘子严严实实地挡着窗口,车过去了,也没见到关蒙半张脸。 这一刻,小红才觉得他不是那个穿着洗白了的青布长衫的酒馆账房,他是关 家的小小少爷,要排场有排场,要威严有威严。他与自己分明是两种人,纡尊降 贵地来与一个在豆腐坊、面摊、小酒馆里讨生活的女孩子结交,是大大地给了她 面子了。 如今他赌气不肯见小红,去奔他的前程了,也好,万一他真因为她舍不得离 开,定会辜负了家中长辈对他的期望,将来说不定还要怨起她来呢。 小红一路想着,也就释然了。她逆流挤过追逐车队的人群,接着往万坛金酒 馆而去。她却不知道,那道挡得严严实实的帘子底下,有一双眼睛一直望着她, 直到她钻进人群里失去踪迹,才黯然地收回来。 小红刚出人群,忽然身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竟是关仁。他也是刚从人群 里挤出来,脑门直冒汗。 “小红姑娘,小的唐突了,只想告诉小红姑娘一件事。”关仁转头察看四周,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车队上了,遂压低了嗓音凑近道,“老爷一年多前就催促 少爷投奔华城,他为什么一直拖着,我不说姑娘你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