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第二章颦来语燕定新巢(1) 第二章颦来语燕定新巢 小红也踩着地毯走到他身边,挑剔道:“你说我可以坐着监工,我怎么没看 见能坐的地方?” “我会让人找一堆木材来,堆在梅花边上。”他还记着她光着脚,坐在木料 上与他对峙的倔犟样子,又拿来羞臊她。 小红故意不去理会,又道:“满不满意得看开工以后,我现在还没卖身在你 们酒坊里,想走随时都能走。” “你输了赌约。”他提醒道。 “对呀,我是答应若我输了就随你来华城,却没提何时离开。如今我已经随 你来了,什么时候走我自己做主。” 明知道自己跑不掉的。她这是气话,她生的是自己的气。一转身,跑出去追 赶那群同伴了。 那婆子领着五个少女走出两道大街,在一排望北的街面房前停下。远远地就 有女孩们的嬉笑声,大好的太阳下,有几个正在烧水洗头。那老婆子领着新来的 女孩儿进去,洗头的那几个声音小了些,却没立即停下。 老婆子对其中一个正擦头发的女孩道:“你去把她们都叫出来。”那女孩转 身进了西楼,不多时,她已经跑上了二楼走道,四面小楼的走道首尾相连,能在 上面跑圈,她拍了其中两面的门扇,喊了一声,躲在里面的女孩子们也陆陆续续 地走下来了。 新来的五个归进那一群里,正好二十五名,俱是华城周边附近的镇子上选拔 来的。 那老婆子却不抖威风,只说日后可称她“赵嬷嬷”,交代了新来者住在这里 要与人和睦、手脚勤快、夜里小心火烛等等。 小红心里暗笑,便趁着上楼分派房间的乱劲儿,悄悄问赵婆子,“可认识枫 陵镇万坛金酒楼的赵掌柜?” 那赵婆子立刻把脸笑成一朵老菊花,“那是我儿子,怎么,小红姑娘也认识 他?” 这婆子方才在万坛金酒楼总店门前点人的时候还“这个、那个”的,一会儿 工夫居然就叫出她的名字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听了上面的交代。小红百思不 得其解,明明没见赵婆子与江清酌说过话啊。 她就没想到,这么点儿事,哪里用得上江公子亲自交代,遣个下人悄悄上去 附耳学舌几句就是了。这老婆子能教出赵掌柜那么玲珑八面的儿子,自然也不会 木讷啊。 四面小楼,楼下空出来,以备起居之用。东西两面的阁楼房间已各安排了八 个人。房间里四张大床并在一起,睡八个人挤是不挤,却没剩下多少余地摆放其 他物事,只有四个大柜靠墙立,八张方凳床尾摆。南面阁楼房间里,已有四个女 孩儿,赵婆子将与小红同来的那四个安排进去。 那四个枫陵镇少女相互交换了几个促狭的眼色,像是为排挤了小红而得意。 倒是有一个别处来的陌生女孩不放心地问赵婆子,“这位姑娘住哪儿呢?要不再 挤一挤也睡得下。” 赵婆子宽慰一笑,道:“那倒不必,她住你们对过。”说着手向门外一指, 九个女孩子都看见了对面隔着天井的屋子,正是坐北朝南的好房间。 “她一个人住得了一间吗?”有个枫陵镇来的女孩急道。这是怎么说的,原 是想把她挤下地,这会儿倒把她送上天了? “她是你们二十五人的踏曲班的班头,一人住一间也是应该啊。小红姑娘你 随我来,看看房间的布置合适不合适……”赵婆子笑吟吟地将小红领走了。 落下四个气得原地跺脚的,还有四个抱起手臂饶有兴味看好戏的。 小红的单人房条件比其余女孩的房间优越得不是一点半点。一张鸡翅木未雕 花的小床,挂着弹墨帐子,中央有桌凳,墙根有立柜,墙角还有花几。临窗居然 还有一个妆台,铜镜锃亮。边上还有个小书案,挂了一个笔架,一撂空笺。这屋 子的布置虽比不得在骆家时的绣楼闺阁,也足叫人怅念当初了。 赵婆子跟在小红身后,连声问可还缺些什么。小红笑道:“已受宠若惊,不 需再加什么了。”趁着赵婆子脸上笑得更欢时又问:“这房间是何时布置的?怎 么我一来就全了?” 赵婆子答道:“本来布置了三间通铺房,一间好一点的。昨天夜里枫陵镇送 了信来,我们便又照着信上的交代对这间房的布置做了些改动,好一番折腾,今 天早上才收拾停当呢!” 枫陵镇上来的信,写信的人无非是江清酌了。 到了下午,新来的女孩子安顿行李,也烧水洗了头发。刚消停,裁缝便领着 小徒弟来给她们量体了。 量完了尺寸,又有几个老婆子抬进一个大箱子来,放在天井当中。女孩儿们 好奇地围上去,打开看时,竟是一箱子的绣鞋。 雪白的厚底子,月白缎子的鞋面上用金线绣一只金酒坛。 有女孩嘀咕了一句,“月白色素净是素净,就是不耐脏啊,这缎子面又经不 住三天两头地洗……” 赵婆子听见了,笑呵呵道:“哪个让你洗鞋子了?抬了一箱进来,就是让你 们一天换一双的,穿过一次的鞋子就扔了,不许再穿了。须知你们这几位姑娘的 脚就是万坛金的脸,如今须尊贵起来了。各人先拣几双合脚的穿吧,过几日还有 几箱子送来。” 女孩们听得居然还有这样的便宜,欢喜不尽,一面抢着一面往怀里塞,大小 尺码都没时间顾及了。 次日天一亮,小红先起来了,到街上去跑了一圈回来,天井里依旧悄无声息。 直到日上三竿,四周才渐有喧哗声。女孩儿们打着哈欠,抓着头发,端了铜盆到 楼下的铜水吊上打热水洗漱,接着坐在桌边就着雪里红喝白米粥。 初来乍到,也不知有什么消遣,一上午大家就这么百无聊赖地打发了。等吃 了午饭,赵婆子将所有的女孩都喊到天井里,点齐了人数,由她在前头领着,往 万坛金酒楼而去。 二十五个女孩都在豆蔻年纪,走在街面上很是引人注目。 有认识赵婆子的轻佻之徒大老远就嚷开了,“赵老婆子,万坛金莫不是改行 了?这么多水灵的女娃你们哪儿找来的?” 赵婆子不说话,只啐那人一口。 小红听了,在队伍里埋低了脸,趁着那人从自己身边经过,隔开一丈远,用 脚尖挑起一粒石子,踢向那人的膝盖。那人“哎哟”一声,摔在路边,门牙都磕 活动了。 这一招也是她吃了亏才学来的。半年前夜探玉家花园,什么事都没办成,还 差点儿让人逮住,那个自称姓玉的公子拿下她就是用的这个方法。 穿过两条大街,一行人大模大样地从万坛金的大门进去。 几个姑娘进了踏曲间里,铜猫炭炉早已燃上,暖熏熏的一屋子梅花清香。赵 婆子过来笑着说:“今日只是教习演练,大家只需穿着自己的衣服。虽不是正式 上工,可东家也给工钱,须用心着些。”接着她将女孩子按照来处分了五组,一 组五人。一组负责量料,一组专门拌料,一组专事搬运,一组负责将踏成的曲块 切割滚角,枫陵镇来的一组只管踏麦粉。 私下一问才知道,原来五组女孩儿都在家乡镇上的万坛金分号里受了一些训 练,练的就是现在分到的工种。可那时候练的只是基础的要领,与实际操作又有 不同。 以踏曲为例,小红当踏曲仍是一人一个小木框,站上去用力踏实就完了。现 在才知道,一个曲框须几个人一起踏。 赵婆子在旁教道:“你们排好队,一个人上去踏三脚,下来再到队伍后面排 着,第二个人上去把曲框翻个面,也踩三脚,下来接着排队,一块曲上,踏过六 十个人,才算踏成,也就是踩一百八十下,记得曲块的边角要更加用心踏实了。” 量料、拌料、搬运、切块、滚角各有窍门,这赵婆子又到对应的那一组跟前 说了一遍。看着一屋子的女孩儿像模像样地开动起来,颇为满意地点头。她向小 红使了眼色,示意她若累了便可自去歇息。小红回了她一个笑,依旧踏得不亦乐 乎。 如是演习了五天,小红仗着自己是班头可随心所欲地换工种,将其余几组的 活儿都试了一遍,一日换一种演练,细细琢磨其中的要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