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莫名感慨 午饭后,齐叔习惯性地要小憩一会儿,睡得很安详。文在客厅里,将桌子上的 碗碟收拾干净,又给齐叔盖上条毯子,然后静静地下楼,去买宣纸和棉线。 乌镇的传统戏台上正在上演地方戏,英和小梅吃过午饭后,好奇地站在那里观 看。二傻也在那里张着嘴傻乐。 " 英姐啊,他们在唱什么?好难懂噢,而且脸画得好丑。" 小梅纳闷儿说。 " 小声点!" 英告诫道。 正好文从旁边经过,听到她们讲话,便侧头看了她们一眼,他只看到了小梅的 侧脸和英的头发。 二傻对小梅说:" 这戏台是演戏的。" " 是吗?" 小梅看着二傻,愈加纳闷。 " 每礼拜演好几回。" 二傻又说。 二傻告诉小梅:" 我每次都来看。" 小梅便指着戏台上的人问二傻:" 他们在唱什么?" 谁知二傻咧着嘴乐,伸手去摸小梅的头发:" 你真好看,头发是花的……" 小梅这才反应过来是个傻子,吓得一声尖叫,转身就跑。二傻跟在后面,拔腿 便追。两个人顺着文的方向跑过去,英在后面笑着,顺眼望过去,正好看见文的背 影消失在巷弄里。 回到书院,英一行又忙碌开了。文已回到书库里。 齐叔午睡醒来,又过来陪英喝茶。 " 今天一直在喝茶,晚上该失眠了,您不会吧?" 英关心齐叔。 " 没事儿,晚上再喝点儿酒就平衡了。" 齐叔说。 默默这时跑进来,蹲在桌边,端起茶杯猛喝。 " 慢点儿,你这是牛饮,不是品茶。" 齐叔慈祥地叮嘱默默。 " 我渴了。" 默默转头看着英,很兴奋地说," 英小姐,他们刚才说这些都是 你设计的,真漂亮!" 英客气着。 齐叔这才恍然大悟:" 噢,原来你是设计师啊。我说怎么大家都在忙,就你闲 着,我还不好意思问你呢。原来你是导演啊?" " 不……其实……" 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 导演好,导演好啊……" 齐叔倒是上纲上线了。 英陪着笑了,不知如何应对这个活泼的老人,于是岔开了话题,问默默:" 啊, 你……你叫默默是吧?" " 对,默默!" 默默很高兴英能跟她说话。 " 好可爱的名字。" 英称赞说," 你几岁?" " 嘻……几岁?你们讲话真逗,他们刚才也问我几岁。" 默默感到好笑。 英有些莫名:" 那怎么问?不是几岁?" 默默认真地说:" 小孩才是几岁,我是大人,我二十岁,你呢?" " 我……" 英嗫嚅着。 默默立刻反应过来,表示理解地说:" 噢,对不起!我知道你们那儿问年龄是 不礼貌的,你不用讲了。" 这一来,反倒令英觉得自己不礼貌了,二十岁是不怕别人问的,而自己虽然并 不回避这一问题,可毕竟是三十岁了。正在有些尴尬之际,小梅又陪着一个模特进 来,英乘机解脱,为模特做起发型来。 默默一旁崇拜地看着,放下茶杯,跟着小梅和模特往外走。齐叔提着壶上楼烧 水去了,院子里于是只剩下英一个人。 英好奇地向着书院深处走去,四下望去,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空气中散发着 一阵墨香。 来到书库,里面没人,她走了进去,看见了一个大鱼缸,里面只有一条鱼游弋 着。她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没注意手上的一些绿色锗哩膏留在了鱼缸上。她看到 一张大台子,尽是些古怪的工具,还有一些笔记本和一台电脑,电脑屏幕上是一棵 绿意盎然的树。 英在书架前翻着书,齐叔拎着暖壶从楼上下来。 " 这书不行,都是旧的。" 齐叔说。 " 我觉得很棒,都是我没见过的。" 英说。 齐叔叹了口气:" 现在没人看喽!" 英于是问齐叔:" 齐伯,这儿好像就只有您一个人,可您上午说还有一个?" " 是两个。" 齐叔抬头看了看楼上,告诉英," 还有一个年轻点儿的,是…… 是……管理员,我是院长。" 英打趣道:" 那该叫您齐院长了。" 齐叔一哂:" 没人这么叫我,这没什么人来,除了那个小丫头默默。" 英顿了一下,又问:" 那您在这儿工作很久了?" " 一辈子。" 齐叔的语气轻描淡写。 " 这么久!" 英很吃惊。 " 在这儿呆一辈子就像是一天……" 齐叔走开,去沏茶。 英看着齐叔的背影,不知怎的,忽然觉得眼前这老人不单风趣活泼,同样有着 一种说不清的神秘感,不觉又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去过的二楼那个房间。 她忽然有了一种冲动,跟齐叔说想借两本书看。 齐叔正要去隔壁打酒,就让她随便挑。 英抱着两本书出来,走在乌镇的街道上,日头已经偏西。独步在异乡的小镇上, 耳机里播放着《钢琴课》的音乐,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她忽然感觉自己就像刚才看 见的电脑屏幕上那棵树。劲和秀两口子提着些酒菜从英面前走过,英微笑着点了下 头,劲和秀并不认识英,也就点了下头,走开了。 英心情异样地回到住处房间,君哥、小梅和其他一些工作人员已经在那里等她, 房间里烟雾缭绕。她就在这烟雾中和大家一起商谈明天的工作安排,手机不时响起, 她的讲话也只好不时中断。 " 喂,是,是我,噢你好!我现在中国大陆,浙江省,乌镇。啊……是……展 示会?不会晚,你们那边也要配合……" 英刚讲完,那边小梅的手机也响了。 小梅示意英接听,英拿过小梅的手机:" 喂,是我,噢,我已经让雄先生那边 拟合约了……" 总算将事情谈完,大家散去,英一边用手挥着烟味,一边走到窗前去开窗户。 窗户对面是老年活动中心,英看见齐叔正和刚才打过招呼的劲在下棋,看样子 两人一边厮杀一边在打嘴仗,劲的老婆秀打着毛线,一旁咯咯地笑。默默和玲儿则 在附近树下跳皮筋,像两只蝴蝶飞舞。 夕阳下,英默默地注视着一群快乐而质朴的人,以及这宁静的水乡古镇,有点 发呆,她甚至在心底里悄悄感慨起自己生活的无聊来。 天色愈见苍茫…… 英拉上窗帘,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书院里,齐叔在厨房里炒菜,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戏。文照样走进后院,抓了 一把玉米,爬上了树,如一只投林的倦鸟隐入树丛,再也不想起飞。 暗淡的月光映照着长满青苔的石桥。河水轻轻地流淌着,乌镇就在这静谧的呢 喃里渐渐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英再次走进书库,在一排高高的书架前,她踮起脚尖抽出一本书, 不期然,文也正好抽出了对面一本,两人的目光奇迹般偶遇在这古老小镇的古老书 房里,久久地,竟谁也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