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吐露心事 逢源双桥边餐厅里,两人坐在靠窗桌边,一人一碗面,还有三两个菜,两杯绿 茶。文埋头苦吃,齐叔无心吃饭,总是盯着文看,弄得文怪不自在。 " 您怎么不吃?" " 不饿,你多吃,这碗也给你。" 齐叔将另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也推到文的面前, 热情洋溢地说," 小子,你的想法要不就先跟我说说?" 文莫名其妙,无从说起,只得继续埋头猛吃。 而秀回到家里,也麻利地收拾了几样饭菜,不一会儿就摆上桌来。劲已经在桌 边坐好,正埋头用计算器算着账。 " 别算了,吃吧,我跟你说件事。" 秀招呼着劲。 " 说!" 劲还在算账。 秀凑过去,小声说:" 你知道今天方文在染坊站了一上午是为什么吗?" " 为什么,你又不让我问。为什么?" 劲头也不抬。 秀更小声地说:" 因为默默!" 劲一愣,抬起头来,惊讶之后又冷静下来,看了妻子一眼,不能相信:" 瞎说。 " " 真的,他自己说的,齐叔也在场。" 秀言之确凿的样子。 劲这才信了,立刻来了精神,赶紧问:" 真的?他说什么?" " 小点儿声!他说……反正他会自己来找你说。" 秀看了看楼上。 劲高兴地笑起来,一拍桌子,感叹道:" 哎呀,太好了!我一直就觉得他们俩 般配嘛。真是太好了,这下可算了了我一桩心愿。嗯,方文是个好人,爹妈也放心 了。" 秀赶紧提醒他:" 哎,你先别跟默默说呢,等方文自己来说之后,再……" " 我懂,这种事我懂。哎呀!你说我这哥们儿还挺传统,都什么年头了,还要 先征求同意。自由恋爱不就得了,像我当年……" 秀立刻嗔怪道:" 你当年还和谁自由过?" " 我……我就是要说你呀,我追你的时候,哎,巧了,都是在染坊站着。我们 真是太像了……哎,就是我读书少了点,可这读书多的还挺古板。方文像是这种人, 不像我这样自由,奔放,果断啊……" 劲越说越高兴,有点手舞足蹈了。 " 行了,又开始吹牛,记着啊,先别跟妹妹提,你这个快嘴。" 秀连忙端过饭 碗,打住了他。 劲趁机要求:" 我知道,哎,拿点酒,今天我可得喝点。" " 又找理由喝酒。你可记住啊。" 秀再次叮嘱了丈夫一句。 劲拍拍胸膛,说:" 知道!拿酒来!" 秀这才冲楼上喊道:" 默默,吃饭了。" 默默从楼上下来,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表情,郁郁寡欢的样子。 " 哎,玲儿呢,怎么没回来?" 她问。 秀说:" 幼儿园安排他们去郊游,放风筝去了。" 默默又回头看劲,奇怪地问:" 咦,哥,中午也喝啊?" 劲美滋滋地干了一杯,说:" 嘿嘿,你嫂子让喝的。" " 谁让你喝的。" 秀嗔怪道。 " 哼哼,今天我特高兴,所以喝点儿。" 劲又干了一杯。 " 什么事啊?" 默默有些纳闷地问。 " 不告诉你!" 劲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默默懒得再问,于是说:" 那我也喝点儿。" 秀赶紧阻拦道:" 你女孩子家,喝什么酒啊!" 劲倒不以为意,爽快地对秀说:" 你别管,她今天高兴,该喝点。" " 我高兴什么呀?" 这话默默不爱听了,噔地放下酒杯,坐在那里赌气道," 我不喝了!" 劲依然一副不急不恼的样子,笑嘻嘻地说:" 不喝就不喝,只要高兴就好。" 默默愈加一头雾水,转头看秀,秀白了劲一眼,劲却自顾自地畅饮起来。 逢源双桥边餐厅里,老板过来开窗户,跟齐叔和文招呼了一声,又转身走开了。 吃饱喝足的文这时抬起头来,透过窗户,正好看见不远处的逢源双桥,不禁盯 着那里,愣愣地出神。 齐叔注意到了,捅了一下文的胳膊,问:" 你发什么愣?" 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慢吞吞地说:" 我……我爱上一个人。" " 我知道。" 齐叔笑眯眯地看着他。 " 不是默默!" 文不看齐叔,也不理会他的表情,只顾自述," 我知道你们都 猜是默默,可是我对默默只是小妹妹的感觉。我也知道你们都希望是我和默默在一 起,可我却总是在做你们不希望的事……" 齐叔差点儿跳起来:" 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意思?" 文还是慢悠悠地说:" 您肯定生我的气,就像当初我不想去北京上学,您骂我 没出息;我读完书不回来,大家又都说我跟别的年轻人一样,不恋乡土;等我回来 了,您又骂我没出息,大家又都说我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回来。我常常觉得我做出 的选择都是不应该的。后来您也就不再问我为什么,我也以为自己懂得了所有选择 的缘由,就这样一天过一天,一年过一年,有时候我真的不愿再张口,因为我又在 做你们不希望的事……" " 孩子,你说些什么呢?不是早都过去了嘛?" 齐叔感觉不大对劲,茶也顾不 得喝了,眼睛紧盯着文,做起文的思想工作来," 你到底是爱上谁了?这有什么不 能讲的。你这孩子总是喜欢瞎想,凡事都不要埋在心里,吐出来就好了……哎,不 是默默也没关系,这又不是旧时代,我还能包办婚姻不成?虽然默默是个不错的女 孩,可这恋爱的事我懂,得两厢情愿。你说你喜欢上谁了,我替你去提亲!" 关键时候,文到底还是犹豫了,缺乏足够的勇气讲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 能的,就算他今天是最勇敢的,他也没足够的勇气讲出来。 他沉闷在那里,又抬眼望了一眼窗外的双桥。 齐叔着急起来:" 你看你,就说出来,又能怎么样?爱这东西,不说出来,不 做出来,就等于是一场梦。" " 是英小姐!" 文突然脱口而出。 齐叔一愣,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 文不再说话。 " 你……你……我……" 齐叔坐在那里,瞪着文,完全惊呆了,连话都说不清 楚了。 这下文倒是轻松了几分,起身离开了餐厅。齐叔坐在原地,没动,也动不了。 文一个人孤独地走在乌镇的街头,天空阴沉,一阵一阵地起风,他的心中却像 燃烧着一团火,几乎要将他焚毁。他终于将自己的心事对最亲近的人说出来了,可 话一出口,他又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种伤害。他头发蓬乱地彳亍在桥头,河水在脚下 静静流淌,消失在远方,一去永不回,就如同他对英的爱情,同样地覆水难收,想 追也追不回了。 当他面对着父亲般的齐叔时,他多么想将心中的话全都倾泻出来,告诉齐叔英 也是爱他的,可是,这一切都过去了,再也不可能讲出来了。他真的是连她的一切 都是未知,一切都遥不可及。 文自卑而又懦弱地奔跑起来。 跑过石桥,跑过巷弄,冷冷的风追着文疯狂地跑过默默门口…… " 跑什么呀!" 劲追出门口,看着文的背影,有几分纳闷。 " 我吃完了,先上楼了。" 默默放下碗筷,心中预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知 道文为什么要疯跑了,也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只有劲和秀还蒙在鼓里,莫名对 望。 " 你不是说他要找我谈吗?" 劲看着妻子。 " 是啊,怎么跑了?" 秀也闹不明白。 劲哼哼两声,胡乱猜测:" 可能是……想放松一下吧?" 风在耳边猎猎作响,文不停地奔跑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不觉,仿佛又跑 进了那片奇妙的树林,那里有落叶缤纷,有湖水澄澈,有纯净的空气和蓝天。他停 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依稀还残留着英的芬芳,他贪婪地伸手拥抱,只 是,平静的水面告诉他,这就是生活,从此以后,将再也不会诞生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