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从此摆脱了束缚 吴萧萧的车看样子没有一个星期是动不了了,车行要在银川采购一些零件之后 才能修,车却被连夜大卸了八块,想动也动不了了。事情好像正在往旋涡里掉,往 人担心的方向走,或者是往人希望的方向走,以宿命的名义决定着去留。 林岩风戴上吴萧萧的棒球帽,样子很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尤其在他笑的时候, 两个小酒窝儿一张一合。他一直在笑,只是有轻有重。吴萧萧走路很急,总是走在 林岩风前面,只要吴萧萧不回头,林岩风就笑得轻一些,好像窃喜隐忍不住。吴萧 萧回头看他的时候,他的笑容就重一些,好像平凡的日子开了花儿,豆荚熟得裂了 缝,快乐的豆子自个儿往外蹦。 明亮的阳光扫除了黑夜的隐晦,吴萧萧脸上的阴影是那样棱角分明,淡漠得就 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只有在直视林岩风的时候,那棱角才有些变化,林岩风的 笑容就像一缕春风,化解了她覆在脸上的坚冰。 一夜无梦。醒来已是下午,转眼又至黄昏。 吃饭的时候,又遇到了那对看起来不像本地人的夫妻,还有他们的西施犬。西 施犬显然已经认识吴萧萧了,看见吴萧萧跟林岩风进了门就摇着尾巴跑了过来,这 让吴萧萧很开心,笑容像花儿一样绽放开来。 林岩风晚饭后就辞别了吴萧萧,说是晚一些再过来看她。吴萧萧一个人在街上 走了又走,找不到昨夜去过的任何一家酒吧,好像这些酒吧突然间遁地不见了,好 像吴萧萧根本就没有见到过。只有那家蓝月亮夜总会影影绰绰、神神秘秘、堂而皇 之、大张旗鼓地辉煌着。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萨尔瓦多·达利,他的软体钟表,他 的软体自画像,他的天秤圣母,真实和虚构没有了界定,形象和本质互为忠诚,现 实和幻想在感觉处交融,生命从此摆脱了束缚,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天马行空。 喜欢达利,还是因为项小米。项小米喜欢达利,便常常说起,听得多了,也就 记住了这个名字,但始终没有见到过他的作品。直到带着项小米去淡梅家,淡梅进 厨房给他们泡茶的时候,项小米指着淡梅餐厅墙壁上一幅油画说,“那就是达利的 钟表!”虽然是一幅仿制品,却很精致,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觉,回去后再想,却为 之触动了。很多东西就是这样,走马观花看过去,什么东西和什么东西都是相仿的, 就像各种各样的石窟,各种各样的山,各种各样的城市。看多了也是这样,感觉麻 木了,看起来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生活有时候就像一幅画,粗略看过去,只是一 幅画,真实的或虚构的,顺光、侧光、逆光夸张着,红黄蓝绿突出着,个性细节强 调着,美轮美奂一幅作品就诞生了。再看,色泽不见了,细节不存在了,杜撰的意 境真实而神秘地出现了,透过画笔所描绘的阴影你看到了人类永远无法比拟和复制 的冥冥天启。一转眼,又统统都不见了。你站在那里,茫然四顾,那幅画还挂在墙 上,只是一件装饰品。 想起林岩风,这个刚刚认识的男人,就想起了他滚烫的唇,一股电流击打全身, 吴萧萧又进入了暂时的昏厥。终于原谅了淡梅和项小米,原谅了田泽和安淇,也原 谅了自己,生命收获了一个小小的圆满,便原谅了生命中其他的无奈和最终的破败。 那一晚,吴萧萧睡得很沉,没有风,也没有梦。就像一只软体的海底动物,一 路沉潜、蛰伏,蛰伏、沉潜,没有渔船,也没有渔网,只有一条月亮船漂浮在海面, 摇摇晃晃,湿漉漉地,还很温暖。 猛地睁开眼,看见一只小狗正趴在她枕头上,粉红色的小舌头舔着她的鼻尖, 呼吸的热气喷湿了她的脸,一股皮毛烧焦的味道熏得她闭上了眼,小狗无趣地掉头 就走,林岩风又把小狗推到了吴萧萧面前。吴萧萧坐起身看了看表,已经半夜两点 半。 看在林岩风错以为她喜欢狗,又半夜给她找狗的份儿上,吴萧萧无奈地把小狗 抚摸了一番。乡野的狗都跟城市不同,散发着腐烂的腥臭,就像随处可见的化粪池, 走不到跟前就能熏你一跟头。只是吴萧萧不明白,又不是城市,这些小宠物怎么也 会出现?在她的印象里,乡下的狗应该是很大个儿那种,虽然难看,但绝对看家护 院,可以当人使唤,这样的宠物犬在乡村有什么用呢?难不成现在的乡村已经不同 从前?可不不同从前了吗?酒吧遍地开花,公路直达门前,田地越来越少,青山荒 芜,流水干涸,人心不古,经济走先…… 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宠物狗不配呆在乡间!还是藏獒好一些,可惜这里已 经没有草原!” 的确,这里没有草原,甚至这里没有绿色,没有,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有荒芜。 荒芜是从地壳深处渗出来的,以至于遍地荒芜。牡丹荒了,南瓜无了,树叶落了, 巴掌大点儿的庄稼地割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人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其他生灵难道不是同样如此吗?人类被自己劫掠了,我们又是被谁瓜分了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