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昭然若揭的谎言 在他心里,商人是智慧的,具有先知的能力、吃苦耐劳的品质,忠信诚恳、勤 奋努力,并不是电视电影上那样,狡诈凶狠、工于心计,但这并不妨碍他通过电视 电影研究商人。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也认可电影电视上演的,事实就是这样子,电 影电视并没有夸大,甚至事实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同样,也不妨碍他认为商人应该 是什么样子的,或许在不远的将来,商人就会是那样子了。这个世界,什么事情都 有可能发生,社会通常是由人们的意愿决定方向的。就像选美吧,每个人的审美观 都不尽相同,那么多美女站在那里,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选择。但作为评委就不能 随意选择,他只能选择大家都认为漂亮的。如果给观看的人设立一个答对有奖的活 动,结果一定是统一的。只有那个均好性的美女得了奖!其实这个美女毫无特色! 或许这样的比喻是不对的,但本质却是一样的。 就这样,林岩风整天对着电视、对着碟机梦想着有朝一日成为一名商人,风云 叱咤,呼风唤雨,让鬼推磨。现实中,他却只能没完没了地经营这么一家不三不四 的歌舞厅。 现在他也只能满怀愧疚地隐瞒自己最真实的生活,跟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说一些 与自己无关的话题,比如班长,比如藏獒的传说。 传说中藏獒并不是狗的后代,而是狗的祖先。 一个猎手正在山中狩猎,忽然,从草丛里窜出一只豹子。这时候,猎人想要上 箭拉弓已经来不及了,生命危在旦夕。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大狗从天而降, 对着豹子一声怒吼,转眼之间,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就开始了。猎人被眼前的情景 惊呆了,站在那里半天没动,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当这条大狗咬住了豹子的脖 子拼命撕拽时,猎人拔出腰刀狠狠地朝着豹子的肚子捅了过去,豹子终于一命归西。 猎人带着这只大狗回了家,从此,这只狗就伴随在猎人身边,日夜看守着牛羊和猎 人的家园,成为了猎人不可或缺的旅伴。这只狗就是藏獒。 后来,这只狗渐渐和很多野兽交上了朋友。到了交配的季节,和熊、豹子、狼、 狐交配,生下了许多小狗,这些狗有的像熊、有的像豹子、有的像狼、有的像狐狸, 他们就是世界上各类犬的祖先。 林岩风说着,说着,好像在回忆什么,好像他就是那个远古时代的猎人,而我 就是那只从天而降的藏獒。或者,他就是那只从天而降的藏獒,而我是那个远古时 代的猎人。记忆在某处出了偏差,很多事情混淆在一起,早已分辨不清。 “他很像我见过的一只狗。”吴萧萧缓缓地说,“他的名字叫扎巴!” 她凝望着我,我也凝望着她。虽然一再克制,我还是忍不住冲她“呜”了一声, 她却冲着我笑了。我也笑了,虽然没有人能够看出我的笑容。 “过来,扎巴!”她突然向我伸出了双手,那神态可爱极了,就像一个顽皮的 孩子,虽然嗓音沙哑,密密麻麻聚满了沙,风一吹,沙就流动了起来,顺风而下, 打在我的脸上,感觉舒服极了。 我犹豫了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冲她摇了摇尾巴。 神启似的,我看见了草原,仅仅因为扎巴这个名字。 我相信,我和她一定有着什么渊源,就像从前感觉到的那样,就像林岩风感觉 到的那样。然而,我们都无法确定。 月亮皎洁得就像是假的,到半夜的时候突然从屋顶蹦到了院子中央,直视着整 个院落。院落里每一个细节都毫无省略地纤毫毕现,却不再轻浮,是极有韵致的静 穆。 吴萧萧裹着毯子下了台阶,上了厕所之后,就站在院子里看月亮。心情如此澄 净,就像月亮背后那墨蓝的夜空。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洁白明净的月亮,就像这个 世界真的是两个世界,在某一处断开了。远远落伍于时代甚至有些荒凉的地方,阳 光暴烈,月亮皎洁,人类和其他的生灵一样,艰辛而困苦地生长,荒凉中酝酿着希 望。与之相反的城市,繁华的外表之下却掩藏着无限的荒凉。一个昭然若揭的谎言, 裹挟着一个巨大的真相。 沉睡中的林岩风很是酣畅,一呼一吸,耸动着肩膀。玉雕似的脸庞,沉静的月 光,在某一刻,吴萧萧居然认为他们本是一体的,如月的脸庞,如颜的月亮,一样 的迷蒙,一样的明亮,一样地令人心旌荡漾。 在这里,人类的精神终于落到了实处,人类的信仰终于得到了伸张,以具体的 形态呈现,一张脸庞,一个月亮。 或许她应该留在这里的,这里的生活更适合她一些,简单的逻辑,直接的思维, 一目了然的欲望,炙热的体温,跳动的心脏。然而她是要去阿拉山口的,过乌鲁木 齐,穿克拉玛依,经艾比湖,至哈萨克斯坦边境那个风沙蔽目的阿拉山口。那就是 她这一次出行的目的地。就像一幕戏,从拉开幕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结局。她 并不是非要去那里,只是想为自己这一路走下来,预定一个目的地,好像只有这样 旅途才算圆满,虽然她真正的目的只是想去看一看生来就会唱歌跳舞的维吾尔族姑 娘,或许她能够从她们那里获得什么启示也说不定,然后她就可以借风使力,跳出 泥潭,让自己终于能够超越自己。 但现在,她看着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心灵的宁静。甚至,从来没有任何一 个男人让她有过相依为命的感觉,而现在,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