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 春天来了,春天真的来了!伴随着第一场春雨,积雪开始融化,细弱的草茎探 出头来,枯黄的,却是挺拔的。一群野驴从山峦那边远去了,留下如雷的蹄声,在 天空隆隆响着。 但他们已经一贫如洗,甚至连像样的羊群都没有,他们再也用不着放牧了。 达杰心爱的枣红马还在,但已经骨瘦如柴。她的儿子已经死了,那匹可爱的小 马,还是没有等到春天到来就死了。达杰曾经很照顾他的,他和他的妈妈每天轮换 着进屋来暖和,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他还是死了,死后还被雪狼分食了,只给他 的妈妈留下一个骨架。长生天把他带走了,这个冬天长生天带走了多少生灵啊!往 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等到什么时候他那十几只小羊才能给他繁衍出一群羊呢?也 该把父母送到医院去看看了,身体是不能拖的,越拖越糟糕,恐怕最后这十几只羊 也保不住了!这好好的日子怎么过着过着就过成了这样呢?达杰感觉自己的心都要 碎了! 尼玛坐在门前一筹莫展,达杰带着母亲去了西宁,父亲舍不得他的羊,还有那 匹枣红马,留在了牧场。临走前,达杰来看过尼玛,只说会尽快回来。达杰刚走, 五月雪就飘起来了。 阿香前两天来过,说是弟弟妹妹还好,因为离公路近,救灾物资也发放到了家, 总算度过了一劫。学生们也开学了,他们仍然住在学校。阿香只是很担心姐姐,所 以才搭了科学院的考察车来看他们。阿妈的眼睛真的瞎了,骨头好像痊愈了,但根 本走不成路,跟半瘫痪没有什么区别。尼玛很想到县城里去一趟,或者到乡邻那里 看看能不能买到几只羊,不管怎么说,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的,可是阿妈离了她根本 就无法生活,只好委托阿香帮她瞅瞅有没有人家有富余的羊能卖给她了。阿香苦笑 着告诉她,恐怕没人能卖给她羊了,这一次遭灾的范围很大,恐怕不止果洛跟玉树, 连海中恐怕都遭了灾,他自己家也只剩下十几只羊和几头牛了。“看看吧!我会想 一切办法的!”阿香走的时候说。 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尼玛看着金灿灿的阳光,心里有点儿发虚。黄色的报 春花开了,粉色的马先蒿也开了花,可是她再也找不到喜悦的感觉了。阿妈是这个 样子,弟弟妹妹还小,还要上学,可她靠什么供养他们呢?心事像山一样重,压得 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就这么坐在门口等啊,盼啊,都忘记自己究竟在等什么、盼什么了。日子就这 么一天一天过去了,过去了,漫长的冬天还在前面等着她! 突然,有一天,一辆吉普车开进了牧场,远远地,扎巴就吼上了。尼玛拍了拍 扎巴的头,扎巴安静了下来。然后从吉普车上走下来一个年轻男人,远远地就喊, “是尼玛吗?”尼玛回应说“是”,那男人就走过来了。 是阿香让人给她送羊来了!是阿香家的,两只小母羊。还带话过来说,等小牛 断了奶,再给她送来两头小牛。 那男人看着她,笑吟吟地问,“你忘记我了吗?”尼玛瞪着一双大眼,想了半 天也没想起来自己是否真的见过他。少年很好看,笑起来一口白牙。恍惚是见过的, 是在尼玛成人礼上,他跳过舞,跳得很好,但只因为他笑起来一口白牙她记住了他。 后来也见过的吧?是在哪里呢? 宗哲第一次见到尼玛的时候尼玛还小,就像一朵草原小花吧,还没长开呢!但 第二次再见到尼玛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走到哪里都是鲜亮 的。第二次见到尼玛是在赛马场上,远远地,就看到尼玛又蹦又跳、兴高采烈的, 看着就让人开心,很想上去打个招呼,但自己正赶着上摔跤场,没顾上,等自己再 一次拿了摔跤冠军就再也找不到尼玛了,心里那个遗憾!隐隐约约还是感觉自己喜 欢上了尼玛,但很难讲,喜欢是一种感觉,而感觉是说不清的。 宗哲比尼玛大四岁,住在乡里,跟阿香是邻居。不过父母都在县里,开了个小 商店,收入不错,就很少回来了。他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长大后就留在了草原, 弟弟妹妹也留在了草原。后来,父母嫌回家不方便,就揣度着买了一部吉普车,吉 普车也只能宗哲开,除了宗哲,家里也没人会开车。宗哲初中毕业就学会开车了, 执照是后来拿的。就这样,除了放牧,宗哲还常常跑西宁给父母进货,偶尔还捎客, 一来二往也攒了不少积蓄。尤其这两年还有一些人不远千里来看黄河源,但黄河源 可不是那么好看的,没有路,也不通车,只能靠吉普车颠簸着把他们送进来又送出 去,这笔费用也只有城市人才能消费得起。那些城市人,好不容易冒着高原反应和 空气稀薄的危险来了,不看能走吗?还有那些开矿的,没有他的吉普车,他们能来 去自如吗? 也是无意中见到阿香,阿香说起了尼玛家的事儿,他才自告奋勇来的。在看到 尼玛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才是他等的女子!他要的女人!他不知道这是一种 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她就是应该属于他的,只属于他!这种感觉太强烈了,以至于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