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一辈子霸占着你 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来注意力再去处理那摆了一桌子的文件了,干脆走出办公 室去了楼下的发型屋。 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焗油膏,坐在嘈杂的发型屋里,田泽想起了心雨小时候的样 子。圆滚滚的小屁股,光溜溜的小肩膀,还有嫩生生的小脚丫,莲藕一样的小胳膊, 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上一口。田泽最喜欢看安淇给心雨穿衣服或者脱衣服了,自己却 不敢给心雨做这些,他总觉得自己的手又粗又硬,不小心会把心雨弄疼。心雨一疼 就会哇哇大哭,哭得惊天动地、没完没了,那哭声充满了底气,从那哭声就能断定 “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没能下决心跟初恋的 女人出走呢?想不起来了!孩子大了,他也老了,连回忆都没力气了…… 回到家来,问安淇怎么样了,安淇有气无力地说,“好着呢,感冒嘛,没什么 大不了的,过两天就好了,你忙你的去吧!” 这时候田泽才发现,安淇也在不知不觉中老去了,眼角的鱼尾纹看样子是任何 护肤品也抹不去了。当初像苹果一样红润的脸蛋也去了皮,现在只剩下果肉的颜色, 苍白,还失去了水分,甚至还失去了表情,连虚弱都挂着强硬,笑容更不会有绝处 逢生的侥幸。 突然,田泽发现自己居然是那么不了解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看起来她是那 么遥远、那么陌生。两个人过了一辈子,怎么就越过越遥远、越过越陌生了呢?这 么想着,还是有些心痛。 有一些东西即使你穷极一生也不可能想通的,就像爱情。那为什么还要想呢? 为什么不忘记它的存在呢?就像那些历史悬案一样就让它留在历史中吧,这样,历 史才会被铭记。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天才凌空出世并将之破译,比如第二个爱因斯 坦。 陈晨小心翼翼地对安淇说,他已经老大不小了,家里人很着急,希望他能早点 结婚。这次过年回去,奶奶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说,“我走了没关系,就是没 能见到你成家是个遗憾。”谁知一语中的,他刚回京,奶奶就去世了。现在父母也 老是在电话里不停地说这事儿,所以他想跟安淇商量一下,是否可以试着交个女朋 友。 说着说着,陈晨眼圈儿红了,眼看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安淇能说什么呢?难道真的要耽误人家孩子成家立业?安淇说,“当然可以, 只不过,我们应该分手了。” “不!我不想分手!”陈晨坚决地说,眼泪落了下来。 “那你说怎么办?从一开始我就说过,和我交往的时候不允许有别的女人!既 然你想交女朋友了,我们怎么能不分手呢?”安淇平静地说。 “我们在一起都一年了,我早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在北京唯一的亲人! 做我的姐姐吧,我会一辈子孝敬你!”陈晨急急地说。 “我有过一个弟弟,不过他早就掉河里淹死了,我不需要弟弟!”安淇悻悻地 说。 “那算了,算我没说,我不谈女朋友就是了。”陈晨委屈地说。 “那又何必?我又没想一辈子霸占着你!你总要跟家里有个交代吧?谁家养孩 子都不容易。”安淇反唇相讥。 “反正我不谈女朋友了。”陈晨赌气似的说。 不知道为什么,安淇觉得自己就像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就是那个无事生非扣 押童男童女为她熬药汁儿的老巫婆,熬了药汁儿再对付这些孩子。这都是什么跟什 么呀!不是自己的永远都不是自己的,干吗绞尽脑汁挽留它呢? 如果说安淇对陈晨没有感情那是假话,即使是一对陌生人在一起呆久了,也会 产生一点什么的吧?当然,原本他们就是陌生人,但谁和谁当初不是陌生人呢?除 了自己的家人,那是从他一来到这个人世就已经拥有的,谁和谁不是从陌生到熟识 的呢?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只要给它时间,这个过程就会完成。而所有的过 程都会有个结果,不管结果是怎样的,是从熟识到陌生,还是从熟识到相伴一生。 是这个小男生陪伴她度过了孤独寂寞的一年,无论怎样他给了她一年时间。一 年,时间不长也不算短,毕竟,人这一生也没有多少个一年可以计算。她应该承恩 的,她的确承恩,但她无法想象自己该怎样从情人蜕变为他的姐姐! 姐姐!原来的确有一个可恶的小男孩儿整天跟在屁股后不停地叫她“姐姐!姐 姐”,一听到“姐姐”两个字,安淇就知道麻烦又来了!那个鼻涕虫又淌着长长的 鼻涕追来了,然后就会听到“哧溜”一声,鼻涕又钻进了那个鼻涕虫的肚子,一双 黑糊糊的小手抓到了安淇白得像云一样的裙子,还不能躲避,如果躲避就会面临裙 子被扯下来的危险。安淇永远搞不懂妈妈为什么生了一个那么脏的孩子,整天就知 道制作陶具,满世界找胶泥,专门往人都不去的河沟里跑,一天三趟。然后,不知 道从哪里搞来一些奇形怪状的模具,鼓捣出一些怪怪的泥胚,阴干成型,再满世界 找砖窑,偷偷放进去,想不劳而获。结果是只有那些没有放进砖窑的泥胚幸免牺牲, 那些放进去的一进去就找不到了踪影,只有一些碎屑散落在出窑的青砖上。父亲说, 弟弟是个天才,才五岁就会制陶了,长大后不定会成为哪一类的艺术家举世无双呢! 就在那一年,弟弟在他伟大的使命中丧生了——被突然席卷而来的洪水冲得无影无 踪。那些年洪水多啊,多得都数不清,说来就来,一句话的工夫就淹没了村庄。现 在不会了,黄河都干枯了,长江还会汹涌吗?弟弟死了,可日子还得照过,难不成 大家一起跳水殉葬?亲弟弟说没也就没了,假弟弟没了难道还要哭丧?就当风云际 会一场,该散的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