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堆坏到不行的预感,揪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拜托!老天爷!求求称,让诺诺待在屋子里,别让她离开我! 飞车回家,冲进大门,屋子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唐诺薇好 端端的坐在沙发上,手里不知捧了本什么有趣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噢!你在这里!” 他加快脚步冲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揽她入怀。 “尔凡,别这样,屋里还有别人呢!”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 屋里的人全都识趣的离开,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在看什么?” 啪的一声合上书,她不着痕迹的把书塞到背后,用椅垫压住,“没有!一本小说而 已。” “你今天到事务所去了?”他的注意力全在她脸上,根本无暇注意她藏在背后的是 什么书。 “没有。”她面无表情的摇摇头,看着窗外红得快要发黑的暮色,鼻子嗅到厨房里 散发出来的晚餐味道,刘妈见他回来,一定又忙着在厨房大显身手了,空气中飘散着浓 浓的居家气味,像一个虚浮的假象,她一直活在这个假象里。“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去 公园和书店逛了一下。” 她说谎,她是去过事务所,去过又走了,走了几条街,忽然感到小腹一阵疼痛,又 强撑着去卓尔凡带她医治过水泡的那家诊所挂了号,两个小时后,她忧喜参半的走出诊 所,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信步走向书店…… 正确的说,她去事务所见过了桑妮,在诊所做了检查,还在书店买了一本书,但她 没去公园,也没必要跟他解释这么多。 “真的?”他当然不信她,桑妮口中的“小廖的马子”分明就是她! “真的!”她垂下眼皮,否认道,“我最讨厌说谎了,骗子最差劲!” 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诺诺,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去换了一张CD,接着就在那里摸东摸西,不肯回来。 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感到痛苦又悔恨。 “诺诺,听我说……” “我找到工作了。”她故作兴奋,大声的打断他的话。 “你说什么?”他还以为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我说我找到工作了。”勉强挤出微笑,她转过来,两手继续放在背后互相掐来掐 去,她得这样掐住自己,才能避免尖叫哭闹出声,不要像泼妇一样面对一个出轨的男人。 “我发现一家很有意思的二手书店,他们刚好在征人,我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去应征, 居然被录用了。” 她看见他的眉头皱了皱,嘴巴开了一半,为了堵住他的话,立刻眉飞色舞的往下说。 “我想过了,事务所的内勤工作好无聊,我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打瞌睡,书店就不 一样,那里有好多书、好多人……” “你是说跟我在一起很无聊?”换他打断她的话。 眉飞色舞消失了,“不是你,是事务所的工作不适合我。”他也不适合她,从来就 不适合,而她今天才明白。“那家二手书店很有意思呢,里面什么书都有,还有一些很 棒的绝版建筑书耶,可是太重了,老板说只要我明天去上班,他愿意把那些书送给我… …” “诺诺……” 他站起来,朝她走过去,黝黑的目光盯得她头皮发麻。 不要!她不要他过来,不要他碰她,一丝一毫都不要! 他让她觉得羞耻、肮脏、想吐! 一个闪身,她越过他,一阵风似的逃到落地窗前,晚霞不见了,月亮躲在厚厚的云 层后面,夜色黯淡得就像她的眼睛。 “诺诺,可以听我解释吗?”卓尔凡试图说些什么。 她猛地转身,差点撞上他,他竟已悄悄来到身后,伸手扶住她,膝盖几乎碰到她的, 长长的手臂撑在她背后的玻璃窗上,低头俯视着她,她再也挤不出笑脸了,低头逃避他 的眼睛。 “不要!”她两手捂住耳朵,恨不得再生出两只手遮住眼睛,她不想看他,也不想 听他说话,“我不要听,卓尔凡,你说的一字一句,我都不要再听!” “你可以不听,我不能不说。”他动手去拉她的胳臂,“认识你以后,我就跟所有 的女人都分了……” “分了?”她慢慢放开手,喃喃的重复这两个字,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两个字所代表 的意义是什么。“怎么分?从床上分开,然后在事务所会合,从事务所分开,再到她家 或是饭店会合……何必那么麻烦,反正你事务所里的那张床又大又舒服……” “住口!”他暴喝一声,猛然将她拉进怀里,用温柔却不容她逃脱的力道按住她, 恨不得将她揉到自己的骨髓里,口气强硬的宣告,“我不准你那样说,我不准!我没有, 认识你之后,我没抱过别的女人,一个都没有,桑妮也不例外!我不准你侮辱我,更不 准你侮辱你自己!” “你没侮辱我,是我自取其辱,是我不自量力,是我咎由自取,是我不要脸,是我 硬要嫁给你……是我跟你求婚的,记得吗?尔凡,是我自己贴上去,大叫着‘我们结婚 吧’的人是我,叫你不要客气,尽情报复的人也是我,说要跟你一起待在地狱里的人也 是我……是我,是我自找的……” 她没骨气,明明觉得脏,明明想作呕,仍然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 她应该推开他,狠狠的甩他一巴掌,叫他去撞墙才对……他这样对她,她竟然还让 他抱着!他说对了,她真是个蠢女人,别人是IQ一八0 ,她应该也是一八0 ,负的一八 0 ,大笨蛋! “不是这样的,诺诺,是我先说要对你负责的……” “不是、不是……是我不要脸,缠着一个不爱我的男人,硬要当他的妻子!”她在 他的怀里挣扎,但他死命按着不让她逃跑,她又软弱的倒回他的怀里,身子频频发抖, 嘴唇猛打哆嗦,“好冷,尔凡……我好冷!” 春天虽然来了,空气还是冷的,就算他热烈的抱住她,她也还是冷的、孤独的、寂 寞的,这就是爱上一个不能爱她的人的代价! 惨烈的代价! “不会,不会……”他拥紧她,双手不停的搓揉她的身体,“诺诺,我抱着你,只 抱你一个,只有你一个……” “我不喜欢这样……尔凡,我不喜欢这样……”她气若游丝的说,“我不喜欢别的 女人坐在我的位子上,不喜欢她用我的电脑,不喜欢跟别人分享一个男人,我不喜欢这 样……” “我明天就叫桑妮走,我叫她走……” “不需要……不要……太迟了,尔凡,太迟了……”她露出可怜兮兮的笑容。 卓尔凡看了,整颗心纠结在一起。 她虚弱但坚定的说:“尔凡,你已经把我除掉了,你已经把我杀死了……没有桑妮, 还会有别人,我不认识的人……” “该死!诺诺,别这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给过你很多机会,尔凡,我一直在给你机会……”她偏着头,嘴在笑,心在哭, “但你根本不需要机会,你不需要我……” “我需要的!我该死的需要这个机会,更需要你!”他暴吼一声,整个屋子都在震 动。 她呆住,从没见他如此失控过。 “抱歉,我不是故意对你大声说话。” 狼狈的松开她,他颓丧得有如丧家犬,垂头走到沙发前,全身僵硬的坐下。 好一会儿,他们都没说话,各据在客厅一端,遥遥相对。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许久,他终于开口,“你的照片是我拿掉的,桑妮是我找 她来上班的,事务所的确不能没有人留守,当然,你比桑妮更适合坐在那个位子上,可 是我怕,怕自己愈来愈依赖你,生活、工作……全部……这让我很不安,长久以来,我 习惯了一个人,我不喜欢依赖的感觉,所以才想试着至少让你慢慢从我的工作中抽离… …” 他懊悔不已,用力拉扯自己的头发,像个濒临崩溃的疯子。 “我该死的最恨说这些,我不会说这些,我知道你一定不懂,我都听不懂自己在说 什么,只知道当我知道你到过事务所的时候,我怕得都快疯了,比起害怕依赖你,我更 害怕失去你……”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重要!”她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受宠若惊的痕迹。 “你当然很重要……”过去的一切,在他心里回荡,他激动的抬起头,瞅着她, “诺诺,你一直是对我最好的人,你是个好女人……” 又来了!她闭上眼睛,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他总说她好,对谁都说她是个好女人,但她不想当好女人,她要他爱她,她要的是 爱,而不是感激! “尔凡,”她摇摇头,疲倦的说:“别再说我有多好,那根本就微不足道。” 那个好字,对她而言像是一种侮辱。 他给不起她爱情,只能用一大堆“好”字做为搪塞,但她不要,她受够了,她不再 祈求他的爱,那比摘天上的星星还要难。 “你没必要跟我这个仇人的女儿解释什么,”她幽幽的转身,盯着漆黑一片的庭院, 口气和无风无雨的夜一样平静,“让桑妮留在那里吧!她成熟又干练,比我更适合担任 助理的职位。”停了几秒,她麻木的往下说,“至于卓太太的位置,”闭上眼睛,放弃 最后一点挣扎,她用仅剩的一丝自尊,微弱的说:“你随时可以开口,我会准备好,把 卓太太的位置一起让出去。” 他浑身一震,在她平静无波的口吻里听出某种可怕的决心,“不管我说什么,都于 事无补了,对不对?” 终于明了,他真的快要失去她了。 “是没必要了,尔凡。” “诺诺……” 不,是已经失去她了。 “没关系,我知道那个位置从来就不是属于我的。”她轻轻的说,“在离婚协议书 上签完名,盖完章,我就会搬离开这里。” “我说过,绝对不会跟你离婚!”不到最后关头……不!就算到了最后关头,他也 不会轻言放弃。“我不会让你走的!” 她想起他不只一次这样说过,说他跟她之间的冤情孽债是至死方休,也想起他曾经 担心失手掐死她而想要赶走她,他一直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好像她是一条狗…… 她的确像条狗,始终毫无自尊的在他脚边绕,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一个女人,从 来没想到祈求一份爱是如此艰难! “离也好,不离也罢,反正都只是一张纸。尔凡,我只想告诉你,你不用再折磨我 了,你给我的孤独、痛苦、背叛、难堪,够我痛苦三生三世。” 他已经做到了,让她痛不欲生,她已经是这样了。 拖着脚步,她上楼回房,头一次锁上了门。 不会再让他进来了,不管是这个房间,还是她的身体,或是她的心灵。 没开灯,她抱着肚子,坐在床上发呆,一滴眼泪都没流。 认识他之后,她才开始懂得流泪的滋味,而现在更明白了有泪流不出的酸楚,那阵 酸楚在胃里发酵,她又想吐了,冲进浴室,哗啦哗啦猛吐几口,扶着洗脸台,凝望镜子 里那张苍白如女鬼的脸。 是太瘦了,她摸摸自己的脸,喃喃地说:“唐诺薇,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努力加餐 饭!” 走出浴室,她茫然的坐在梳妆台前,一张一张的翻看纸条,他写的、他画的,全被 她当成宝贝一样收在珠宝盒里,重温每一张的“你的尔凡”,在在像刀子一样戳痛她的 心。 沉吟了一会儿,她动手撕毁纸条,一张,再一张,又一张……然后她把那堆化成碎 片的纸条统统扫进垃圾桶。 忽然,她想起那本书,从书店买来又被塞在椅垫下的那本书,她想下楼去拿,又怕 卓尔凡还在客厅里,犹豫半晌,轻轻开了门,站在门边听了一阵,客厅似乎静悄悄的, 她走下楼,卓尔凡不在了,她没在椅垫下找到那本书,书跑到桌上去了,跟今天的报纸 放在一起,她赶紧拿起书。 这时,刘妈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走出来,见了她就猛摇头。 “少爷又出去了,我还以为他今天会留在家里吃饭呢!” 唐诺薇低头望着自己脚上的拖鞋,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少奶奶……”刘妈欲言又止,终于问道:“你跟少爷怎么又吵架了?” 又!她真想笑,刘妈说得好像他们天天吵架,根本没有,他们没吵架,只是终于把 事情说开了。他打算囚禁她这个仇人之女一辈子,而她不再对他好,也不再祈求他的爱 了。 所以他在或不在,高兴跟哪个女人在床上“加班”,喜欢跟谁去法国看夏尔特大教 堂,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反正她不再只为他一个人活了,从今而后,她要为另一个可贵的生命奋斗下去。 “刘妈,没关系,我们吃饭吧!我饿了。”她亲密的挽着刘妈的手。 “我没听错吧?”刘妈怪叫一声,“只要少爷不在,就怎么也吃不下一碗饭的人, 今天竟然主动喊肚子饿?!” “我真是饿了嘛!” 她一手捧着书,一手挽着刘妈的胳臂,亲亲热热的走进餐厅,放下书本,在餐桌旁 坐下来,把刘妈特别帮卓尔凡做的美食全都吃进肚子里。 刘妈看得瞠目结舌,“少奶奶……你该不会想去挑战大胃王比赛吧?” “嗯!”唐诺薇拍了拍肚皮,“你也觉得我吃太多了?” “当心吃得太胖,少爷不要你了。”刘妈打趣的说。 “我也不要他了。”唐诺薇半真半假的说。 “你真舍得?”刘妈当然以为她在说玩笑话。 唐诺薇低头,没回答,视线落在静置在旁边的那本书上,封面有一个白胖娃娃,被 母亲抱在怀里,母子俩温柔的彼此凝望,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眼眶有点湿湿的。 “少奶奶,你怎么了?” “噢!”唐诺薇吸了吸鼻子,摇头,“没有。”推开椅子站起来,“谢谢,刘妈, 晚餐很可口。”她拿起那本书,想了一下又说:“刘妈,可以替我做个草莓蛋糕吗?” “草莓蛋糕?” “嗯!”她羞赧的吐吐舌头,像个嘴馋的贪吃鬼,“我想吃草莓蛋糕。” “草莓蛋糕啊?”刘妈推推眼镜,伤脑筋的说:“现在不是草莓季节,我得想想哪 里可以买到新鲜草莓……” “没关系、没关系……”唐诺薇摇摇手,“那就算了!我上楼看书去了。” 说完,她一溜烟回到房间,坐在床上,翻开那本封面上有个胖娃娃的“准妈妈的一 千天”,看到大半夜。 卓尔凡搬到客房去了。 不用她大叫“别碰我”,他已经自动回避她。 孤枕独眠的日子又回来了,就像他当初把她一个人弃置在这里的日子一样,只是这 回她不再是一个人了,一天一天,她感觉到腹中的小生命在成长茁壮。 但她掩饰得很好,孩子三个多月,却一点也没有露出孕妇态,她每天把散步当运动, 走半个小时的路去书店上班。 她很喜欢书店,喜欢那种书香流动的气氛,顾客少的时候,她就读读诗,或是看看 婴儿与母亲之类的书籍,天气好的话,就搬张椅子坐在门边吹吹风,看着老板把特价书 搬到门外,挂上流血大拍卖的牌子。 “怎么样?这样写够耸动吧?”身着白汗衫和牛仔裤的老板脑后扎了条马尾巴,嘴 上叼了根烟,回头望着她。 她的心狂跳一下,老板叼烟的神态,猛一看竟有几分神似卓尔凡,她出了神,好半 天才想起老板还在等她的回答,她看了那个流血大拍卖的牌子一眼,丢下一句“还不赖”, 便匆匆进到店里。 老板熄了香烟,双手插在口袋里晃进书店,拿了一本旧书挨在柜台边,一边看书一 边瞄着她,“唐小姐,你没事吧?” “喔?”她低头看手上的书,连瞧都不敢瞧他,“我很好。” “宝宝呢?” 古铜色的脸庞配上一口白牙,扎着马尾巴,不修边幅的男人浑身散发出吸引力…… 她忽然觉得被压迫得喘不过气。他跟卓尔凡好像,这就是她之所以立刻答应到书店来上 班的原因。 所以她把不敢告诉卓尔凡的事情都告诉了老板,老板因此成为这世界上唯一知道她 肚子里有个小宝宝的人。 “老样子,除了偶尔踢踢我,宝宝也没办法仿什么消遣。”她勉强笑说。 “你要多吃一点,把肚子养大一点,宝宝才有活动空间啊!” 中午时分,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才吃完午餐的两人,除了聊天,没别的事情可做。 “哪有这种歪理?”她偏着头。 “当然有。” 说着,老板走到屋后,出来的时候手上捧了块蛋糕,搁在柜台上。 “哪!草莓蛋糕,饭后甜点,算是老板犒赏员工的,甭道谢了,不客气。” 她噗哧一笑。这人,她还没开口称谢,他就先说不客气了。 “还是谢了。” 老板人真好,知道她是个老是嘴馋想吃草莓蛋糕的孕妇,而他也神通广大的替她弄 来了。她忽然觉得眼睛湿湿的,以前卓尔凡也是这样,她嚷着想吃薯条,他就替她带回 来,还有那瓶酒,还有他说想看她跳脱衣舞的暧昧神情…… “怎么了?不好吃啊?”老板低头看她。 她急忙吃了几口,“没有……很好吃。”然后垂头解释,“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吃 到好吃的东西就想流眼泪。” 唐诺薇很没用的抹抹泪角,又想到卓尔凡说她煮的怪味菜难吃得会让人流眼泪,但 他嘴巴这么说,还是全都吃下去了。 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教她想起卓尔凡! “老板,你下午不是要出去送货吗?”吸了吸鼻子,她尴尬的问。 都怪老板跟卓尔凡太像,弄得她有点神志不清了。 忽然,她感到一道暗影笼罩着她,一抬头,整个人愣住了,僵硬的看着老板,他的 手肘撑在柜台上,倾身俯向她。 老天!他想吻她吗? 她……她……应该低头回避的,但她没有,樱唇微张,呆呆的等着那个酷似卓尔凡 的男人来……亲吻她? “唐诺薇,你在干什么?” 门口猛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接着一双手分开接近中的老板和唐诺薇。 她惊慌的转头,看见卓尔凡,是真的卓尔凡,而不是某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人,他 手里拎了一个蛋糕盒,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脸色坏得活像被拳王阿里揍了一拳。 “呃……”她搓着手,朝老板眨了眨眼睛。 “我送货去了。”老板耸耸肩,撂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开。 他和卓尔凡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瞄了对方一眼,一个目露凶光, 一个捏紧拳头,仿佛随时准备大干一架。 唐诺薇急忙走出柜台,来到两人之间,两个男人都在期待她的眼神,而她的眼光先 落到了老板脸上,对他说:“小心开车!” “嗯!”老板朝她点点头,接着又瞪了卓尔凡一眼,出门跳上货车,载着客户订的 旧书走了。 她目送车子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吸了口气,看向卓尔凡。 他的脸色黑到不行,而她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不开口,她也把嘴儿紧抿成一条 线。 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口僵持着,许久,他终于开口了。 “这个!”他抓住她的手,把蛋糕盒塞进她手里,“给你。” 说完,他直挺挺的站着,等着她给他一句交代,就算没有交代,至少也得解释一下。 但她依然什么也不说,死硬的瞪着他,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不是她!她的眼神像在怪 他不该像个冒失鬼一样跳出来,打断她跟马尾巴老板的好事! 那个马尾巴走的时候,她还说了句小心开车之类的鬼话,去他的小心开车!去他的 大头鬼!去他的死马尾巴,竟敢拐他老婆! 而她也竟敢用老婆的口吻对马尾巴说那种话! 小心开车! 她从来没对他这样说过。 这就是她执意要到书店来上班的原因……这就是她每夜把房门锁得紧紧的原因…… 该死,该死,她躺在他的大床上想那个马尾巴吗? 她不肯让他进房间,他自动搬到客房;她每天跟他同桌吃早餐,却连正眼也不看他 一下;他想开车载她上班,她却自顾自的走她的路,弄得他只好把车开得像乌龟一样慢 慢跟在后面护送她;她不肯搭他的车,他却不只一次看到那死马尾巴开着吉普车送她回 家! 原来她跟那个马尾巴还不只是温馨接送情而已,刚刚他们在干嘛? 他们想接吻耶! 几次了?她跟那个马尾巴吻几次了? 除了接吻,他们还干了什么? 老天,他只要想到那个画面就快发疯…… 如果她今天不给他一句话的话……她最好开口说句话……随便说点什么都行,他等 得都冒汗了,她却还是不开口! 终于,他耐不住了。 “刘妈说你好像怀孕了。” 他真没用,还把刘妈扯进来,明明是他先发现她怀孕的,一个月前在沙发上看到那 本“准妈妈的一千天”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加上刘妈说起草莓蛋糕的事,事态愈发明 显。 好几个夜晚,他躺在她隔壁的客房里,听见她孕吐的声音,心疼得恨不得立刻冲过 去抱住她,但他进不去,她把房门锁了,怎么敲都不肯开。 “嗯!”她的眼神闪了闪,不置可否的应一声。 怀孕的事她连刘妈都没说,就是不想让他知道,结果他还是发现了。 “几个月了?”他硬邦邦的问。 “三个月。” 她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不安,深怕他来跟她抢孩子。他别想,孩子是她一个人的! 她会尽全力抚养他,把被卓尔凡丢在地上的爱拾起来,投注在孩子身上,这就是她活下 来的唯一目的。 “我可以问问孩子的爸爸是谁吗?” 他明知故问,而她的脸色刷白。 “卓尔凡……”她愤怒的捏紧拳头,“你明知道孩子是你的!”没想到他竟敢说这 种话! 他们结婚八个月了,扣掉之前他故意冷落她的三个月,以及她执意到书店上班的一 个月,中间的四个月他们都是甜蜜蜜的。他只有她一个女人,认识她之后一直如此,也 知道她除了他之外,没跟过任何男人,他也是她的唯一,至少在她看上马尾巴之前是这 样的。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无庸置疑的,当然也是他的,就算她怀着他的孩子跟马尾巴 接吻、上床,她肚子里的孩子仍是他的! “算算日子也是。”他冷哼一声,嫉妒的魔鬼蒙蔽了他的眼,残忍的撇了撇嘴, “毕竟你跟那个马尾巴才认识一个月。”顿了一下,“还是我搞错了?你还跟我睡 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应该不认识他吧?” 老天!她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他怀疑她红杏出墙,背着他偷人吗?他以为她会让别 的男人像他对她那样的对她吗?桌上、墙上、浴室里、床上,他以为她跟谁都能那样做 吗?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想她?!怎么忍心这样说她?! 她撑着身子走回柜台,行进中脚步踉跄了一下,他立刻上前扶住她,她挥手推开了 他,手中的蛋糕盒掉落地上,两个人同时望着那个盒子,谁都说不出话。 “诺诺……”他后悔了,恨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要那样叫我!” 诺诺!代表两个诺言……真好笑,她连一个都没有得到过,她得到的只有识言、背 叛,现在还多了个栽赃! 她没继续追究他跟桑妮的事,他还敢到书店来胡言乱语?! 刚刚她跟老板之间好像真有点什么,这她不能否认,但她绝不会告诉他,她把老板 当成他了。她想念他的吻,想念他的嘴唇,想念他的一切……他这么混账,她还想他! 他这么混账,她还对他念念不忘! “我……”该死!他不是来这里找她吵架的。“抱歉!” 他是来送蛋糕,是来确定她好不好……他担心她,也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和孩 子是他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他最不愿意做的就是伤害她,但他却把事情弄拧了,她既 苍白又无助,随时都会昏倒的样子。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要说抱歉,卓尔凡,”她的声音变得尖锐,“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抱歉、你 的一切,我都不需要,走开,你走开……” “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她是他的老婆,而他是她肚子里小孩的爸爸,他不会再让她留在这里,跟那个马尾 巴眉来眼去。 “老板出去送货,我得看店!”她很坚持。 “这种破烂书店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想看就走开,没人留你!”她一副想拿扫把赶他走的模样。 “这就是你的选择?”他用最后一丝自制力问,“你要留下来等那个马尾巴,你要 我走?” 她闭上眼睛,“你要这样说也没错!” 她是要留下来,是顾店,而不是等老板。 “很好!很好!” 他的嘴唇发抖,俊脸扭曲,往前走了几步,却砰的一声撞上一堵玻璃。 她惊慌的睁开眼睛。 卓尔凡揉着头,低咒一声。他搞错方向了,门在另一边。他重整步伐,硬邦邦的走 过柜台,出去了。 直挺挺的朝对街的停车格走去,他打开车门,忽然抬起头,又往书店方向张望。 她急忙收回视线,呆呆的望着掉在地上的蛋糕盒。 走过去,拾起,打开,里面是一个布满新鲜草莓的蛋糕,她的眼睛忽然变得迷蒙, 脑袋也跟着晕眩,赶紧倚着门框。 半晌,她终于迈步奔了出去。 不要,她不要让他就这样离开,不要! 但是迟了,他开着车扬长而去。 她伸手一抓,只握到空气。 眼前一黑,小小的身子软倒在路旁。 一行腥红色的液体从她腿间流下,浸湿了蓝色运动休闲裤…… ------ 凤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