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 时间过得真快,不觉察,李虎牛就当了爹。每当李虎牛抱起雪儿为他生的白胖 的儿子,特别是雪儿娘在一旁自说自话“虎头虎脑、虎头虎脑”时,李虎牛就仿佛 看到自己的生命开始了延续,心中不禁滋生起一种沉甸甸的东西。他首先想到要为 儿子娶媳妇,要为儿子盖一个全院,盖成好房子,让儿子找一个好媳妇,好好地为 他传宗接代。他又想到儿子不能像他这样了,儿子得上学,一直上学,上到大学, 当个国家干部。他又想到为他生养儿子的雪儿,他觉得太委屈雪儿了,人家闺女过 门,要这个要那个,个个都穿金戴银的,他却什么也没给雪儿买,雪儿连件像样的 衣服也没有,雪儿没有像样衣服不算,还为他怀着儿子到了他家。想到这里,他心 里就涌起一股痛楚,痛楚着他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让雪儿过得好好的,让世上所有 的好东西,都叫雪儿享受了。 李虎牛真的朝着这样的目标去做了,他在李大矿的煤窑上,干得特别卖力,好 多事情不待李大矿安排,他就处理好了,而且处理得非常圆满。为此,李大矿很满 意,很省心,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干其他的事情。李大矿对其他的事情 干得越顺手,就越觉得李虎牛的得力,所以,他便一再地给李虎牛加薪,一再地给 李虎牛提高待遇。李虎牛呢,除了李大矿的加薪外,还能从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中, 抽出些好处来。比如,求人送礼,请人吃饭,实际花了一千元,他就说花了两千元。 还有窑上进各样的材料、物资,凡经他手的,他都能得到些好处。源源不断的进项, 他让雪儿穿上了好衣裳,也让雪儿娘穿上了好衣裳,他又让雪儿和雪儿娘用上了好 家具,看上了大彩电,吹上了凉爽爽的空调。后来,竟然不动声色地把自家的那座 院子翻盖了。下一步,他准备把房子装修好,让雪儿带着孩子和她娘住上新房。 李虎牛的快速富裕,李大矿娘和李大矿媳妇都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就给李大矿 敲警钟,说李虎牛准私下里偷嘴了。李大矿不在乎这个,如今的李大矿已是财大气 粗,九牛哪看得上一毛,就大度地说,人家不沾点便宜,谁给你这么卖命地干啊! 看来,李大矿是知道李虎牛背后的手脚的,只是得失比较起来,得的还是大头。 这当然都是将军坡煤窑见煤以后的事。将军坡煤窑见煤已经两年多了。这时小 煤窑不像前几年那样好干了,上边来小煤窑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凡来的,都能挑出 毛病,生出事端。李大矿虽有检察院胡主任撑腰,但也不敢对旁的部门过来的人怠 慢,谁知道哪座庙里的哪路神仙会使绊子?往往是成事不易坏事易,真要得罪了哪 路神仙,说不定什么时候在什么节骨眼上给你来一下呢!何况胡主任也不是三头六 臂。再说了,主动找来的,绝大部分不是砸你的饭碗要你的命的,无非是弄点好处, 对李大矿来说,伤不了筋也动不了骨,所以,他就来者不拒,笑脸相迎,热情招待, 总能让来者满意而归。只是,这样的事情多了,他就烦了,特别是有时候情绪不好, 想独自待一会儿,想着发发火,出出气,却来了人。他知道他这会儿一点都不想说 话,不想笑,可他必须得说话,必须得笑,所以就更加的烦。这几天,他莫名其妙 地就烦起来。他大概是看到李广太的儿子,也看到了李虎牛的儿子,两位童年好友 的儿子都一岁多了,都会跑了。两个小家伙穿着开裆裤,小鸡鸡在外面露着,显得 是那样的神气十足。而他,生了两个孩子,却都是女孩,并且,备受冷落的赵荷叶 又放出话来,以后不生了,再也不生了。镇里和村里管计划生育的人,要他夫妻二 人做结扎,谁做都行,只一个人做就行。赵荷叶就说她生孩子已经受过两次罪了, 结扎就让李大矿做吧。李大矿说开玩笑,他怎么能被结扎了呢,他的任务还重呢! 他不但不能结扎,赵荷叶也不能结扎。可上边催得不行,不结扎就要通过有关部门 停他的窑。赵荷叶说,结扎就结扎,结了扎,省事了,再也不怕怀孕了。李大矿看 别不过基本国策,便花钱,买通管计划生育的人,又买通医院的医生,只在赵荷叶 的肚子上划了一个小口子又缝上,做了一个假结扎。回来后,李大矿给赵荷叶说了 实情,还要赵荷叶快些怀上。赵荷叶觉得受了骗,坚决不干,又偷偷地跑到医院上 了环。上了环也没给李大矿说。李大矿满怀着要儿子的希望,辛辛苦苦在赵荷叶身 上折腾了几个月,还是没看到赵荷叶肚子有丝毫的动静。赵荷叶便取笑他,说他不 行了,别折腾了,就这样吧,两个女儿也挺好的。李大矿瞪了眼,说他就不信他不 行,并恶狠狠地继续折腾赵荷叶。这天,他到村里办事,碰到了雪儿,雪儿正在街 上喊叫她玩耍的儿子回家。当了母亲的雪儿,看上去是那样的楚楚动人,就像淌着 汁液的、熟透的仙桃,李大矿心里骂着狗日的李虎牛真有福气,就又看到了不远处 李虎牛的儿子。敦实的李虎牛的儿子,正和另一个小伙伴站在一个废弃的磨盘上, 双手捏着各自的小鸡鸡,比试着看谁尿得高。李大矿痴痴地看着骄傲的李虎牛的儿 子,一直看着他被他娘雪儿带走,才怅然若失地走开。走开后,直到回将军坡的路 上,他还一直在埋怨送子娘娘,怎么这么不公平,怎么儿子都送到了别人家,难道 他李大矿命中就该没后吗?他家从他爷爷那辈人丁就不旺,以至于在村里备受欺负, 他怎么还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呢?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媳妇现在索性连怀都不 怀了,难道真的就怀不上了吗?是的,他现在是不缺钱,煤窑又出煤了,见天都进 一两万,可光有钱没有人顶什么事儿?那挣钱还有啥意思?李大矿这么思谋着,就 到了窑上。就在李大矿无比烦恼之际,李虎牛告诉他,刚才他送走了镇里的一拨人, 是税务所的,来查卖煤的票据,他已经打发他们走了,走时往每人兜里塞了一个红 包。说完这件事,李虎牛又告诉他两件事,一件事是有个什么记者想来采访,说要 写篇表扬稿子。李大矿就问,是不是侯记者,李虎牛肯定地说不是,李大矿就说, 算了吧,说他也接到好几个电话,都是记者,有市里的、有省里的,还有北京的, 说要报道,还要出书,张口就要多少多少,人家侯记者给咱上了报,也没提一分钱。 第二件事是县里的劳动局要来,说是要看看所用的民工签没签合同…… 没等李虎牛说完,李大矿就皱着眉摇着手说:“他们已经来过了,这些事你就 看着办吧。需要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全由你说了算。”又交代,这几天,窑上的 事要李虎牛都管起来,有啥大事给他打电话就行了。交代完,李大矿就驾车往市里 走了。他受不了,他要到市里散散心。 李大矿一走,窑上的事情就全由李虎牛说了算了。李虎牛也不辜负李大矿的信 任,把劳动局来的人应付过去了。没几天,上边又来了一拨人,有镇里的、有县里 的、还有地矿部门的,这拨人不像其他的人,他们坐着面包车,系着矿灯,戴着安 全帽,穿着下窑的衣服,一个个绷着面孔,一来就要下井,说是要安全检查。李虎 牛心里就有些发慌,这不是来找碴的吗?窑里哪有找不到的碴儿?他一边安排人带 着下窑,一边就给李大矿联系,商量办法。李大矿一听也慌了,电话里说,这可不 是闹着玩儿的,现在上边紧了,嘱咐李虎牛一定要把事情办好。李虎牛这回没有大 包大揽,而是说了一句,这回可能不太好办。挂断电话不一会儿,李大矿又来了电 话。李大矿显然是不放心,问李虎牛这批人里有没有熟人?李虎牛说没有,李大矿 就说,弄成熟人,一定得弄成熟人。 李大矿一说弄成熟人,李虎牛就明白了。其实,李大矿和李虎牛他们,谁在上 面也没有熟人,都是两眼一摸黑。他们的熟人,都是生人变熟的。因为这时的煤窑, 上边越来越关注了,任何一个部门都能找他们说事,村里的、镇里的、县里的、市 里的,不管哪个部门,只要想来,就能来。防疫站,可以来查民工的食堂和性病; 环保局,一来就说他们的排矸排水污染了环境;普法办,说窑上的工人法律观念太 差了,都得普及;开始,李大矿和李虎牛很怕上面来人,一听说来人,就胆怯、发 怵。慢慢的,就都不怕了。李大矿不怕以后,是深深的厌烦,李虎牛不怕以后,却 是由衷的喜欢。李虎牛好像上了瘾似的,整天眼巴巴地盼望上面来人,几天不来人, 就觉得缺少些什么似的。李大矿和李虎牛后来才想明白,凡来的,都是来找事的, 所以对来人不能说难听话,也不能给脸子,而是要亲热,要把姿态放低,人家说什 么都不能顶嘴,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说你杀了人,说你全家都死光了,你也 要点头说是是是。说着是是是,你还得有眼色,看说你的人是抽烟的,你得及时把 烟递上。等人家看完了,说完了,你千万要设法留住人,吃顿饭,就说是吃顿便饭。 然后就找一个最好的饭店,上最好的烟、最好的菜和最好的酒。只要人家肯入座, 肯吃饭,那接下来就会顺利得多。接下来也没别的,就是喝酒。这时,你千万不要 被人家的谦虚所迷惑,人家说不能喝,人家说身体不好,人家说昨天刚喝多,你千 万别当真,你得找出理由,让人家喝。往往是万事开头难,开了这个头,下边的事 就好办了。然后你乘胜追击,陪着人家继续喝,直到喝透,当然你也得喝透。李大 矿和李虎牛的共同感受就是,只有酒,能让上边的人松开严肃面孔,能让生疏变得 亲热。李大矿和李虎牛还感受到,上边的来人越是说不能喝、不想喝,就越是能喝、 想喝,这就像一进煤窑,越是说你问题严重,就越是好办,因为只有问题严重了, 人家才能得到与问题相称的对待。怀着理解之心,李大矿和李虎牛的主要目的就是 和他们喝透。碰上随和的人,一次就称兄道弟,成了朋友。不随和的,多喝几次, 他们没空来,就找到他们门上去,主动请他们,没几次就把他们的架子喝下去了。 如果喝完了酒,走的时候,不让他们空手,把提前备好的钱或卡什么的,塞到他们 兜里,那效果会更好。若想让效果再好上加好,那就是喝透了酒,塞完了卡,再把 他们领到唱歌、跳舞、洗浴一类的地方,给他们叫个小姐,让他们尽情地销魂。李 大矿和李虎牛真的是有了切身的体会,酒能让男人解除武装,而女人不但能让男人 解除武装,还能让男人缴械投降,并趴倒在地。凡怀里抱着女人的男人,很少有再 板着面孔说官话的,都会变得和蔼可亲。出来之后,十有八九就成了朋友。可以说, 李大矿和李虎牛把生人变成熟人,离不开酒和女人,酒使他们和上边的人越喝越厚, 女人则使他们和上边的人越处越近。李大矿和计划生育的人以及医院的人,由剑拔 弩张变为朋友,靠的就是这两样。不过,计划生育的人有女的,给女人找女人显然 不合适,他便用钱弥补了女人无法找女人的缺陷。 这次,来的人都是直扑安全的,而且都是不认识的,看阵势又来者不善。李虎 牛便提前做了最好的安排。把李大矿原来的那辆车调来,候在窑口(李大矿又新买 了一辆奥迪,原来的桑塔纳留在了窑上使用),车上备了好烟好酒还有足够的现金。 又分别与县城的酒店和洗浴中心联系,订好房间和小姐。一切安排停当以后,也就 快到中午了。又等了一会儿,人上来了。李虎牛急忙迎上去,微笑着举着烟:“都 累了、都累了,快到屋里歇歇。”人家都不去屋里,人家黑着脸,站在窑口,给李 虎牛下达了几条指令。李虎牛一条也没往心里记,只是谦卑地点着头,应着是是是。 听人家说完了,李虎牛说:“窑上洗澡条件不好,咱到县城洗吧。” 人家再不理他了,径直上了自己开来的面包车。李虎牛追上落在后面的一个上 点岁数的人,想问问他们要去哪里,那上点岁数的人,没待李虎牛问,就压低声音 说:“别费劲了,都到大矿上洗澡吃饭。”快到车跟前了,那上点岁数的人,又悄 悄地说:“我是吴主任,认识李大矿。” 李虎牛转回头,钻进早已发动了的小车,跟随着面包车开去。在车上,他把情 况立即报告给了李大矿,他向李大矿说了刚才的吴主任。一说吴主任,李虎牛就听 到李大矿哈哈大笑的声音,夹杂着还有女人的叫声。李虎牛便遵照李大矿的指示, 先找李广太,再找吴主任。 李广太要陪检查团吃饭,李虎牛进去算什么事,他就和司机在大厅要点饭,边 吃便观察里面的动静。里面的雅间静静的,没有一点闹腾劲,李虎牛就奇怪,这哪 像喝酒的样儿啊!李广太你这矿长是咋招待的!就掏出手机,给李广太打电话,电 话通了以后,李虎牛说“我在你外面,你也不出来看看我”便挂断了。不一会儿, 李广太出来了。李广太一出来就往厕所里走。李广太出雅间、进厕所,都有人护着, 又是开门又是撩门帘,李广太只管走,什么都不用动手。李虎牛就在心里骂,不愧 是矿长,就差别人替你尿尿了。这么骂着,李虎牛就跑到厕所,从正在撒尿的李广 太背后拍了一下:“你咋还亲自抓着啊?” 李广太哪里受过这样的突然拍打,就惊吓得断了尿。知道了是李虎牛,便恼道 :“瞎胡闹!”好不容易又尿出来,才郑重告诉李虎牛:将军坡煤窑的问题太严重 了,人家记者在窑里光烟头就捡了一包。窑里有烟头,说明有人在窑里抽烟,而这 里的煤窑,是高瓦斯煤窑,在高瓦斯煤窑里抽烟,意味着什么,李虎牛非常清楚。 不过李虎牛纳闷的是记者,记者和烟头有啥关系?李广太又告诉他,这次检查团里, 有个记者,专门看细节,人家通过细节,能写出将军坡煤窑安全管理的混乱,说明 存在着巨大事故隐患。说到这里,有人推门进来。进来的人是来看矿长李广太尿完 了没有,有什么事情没有。进来的人看到李广太仍在便池边站着,又默默地退了出 去。李广太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尿干,便赶紧出去了。 李虎牛再次坐到大厅里,想办法。正想着,吴主任也往厕所去了,李虎牛弹起 来,跟随吴主任到厕所,并排站到了便池跟前,看着吴主任艰难地撒尿。吴主任尿 顺畅以后,才说:“那个记者和我住一个房间,在县银河宾馆,1101房间。” 李虎牛飞快地往吴主任的裤兜里塞了一个装好钱的信封,就跑出厕所,拉上司 机,往县城开去。路上,他又向李大矿报告了这边的情况,李大矿再次指示他,要 不惜代价,把记者摆平,并告诉李虎牛,他已获知,这次是省里组织的安全大检查, 有问题的煤窑都要关闭,目前他正在市里做工作,要李虎牛一定把好关,绝不能让 记者把烟头的事报道出去。李虎牛得了指示,更来了精神。 县银河宾馆他来多了,从经理到服务员他都熟。因此他在检查团到来之前,顺 利地往检查团成员的每张床上,放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小盒子里装着一枚金质纪 念币。这是他以最快的速度,从金店购买的。之后,他又特意在吴主任床上留下一 张纸条:“晚八点在月亮湾b2房等”。 这是李虎牛提前包好的房间。李虎牛感觉吴主任一定会来,并且一定会带着记 者来的。等到晚八点,吴主任果然推门而入。李虎牛站起来,准备要迎吴主任后面 的记者,吴主任却说:“不来了,人家大记者不认得你,怎么能随便来这种地方呢?” 李虎牛就觉得有点失望,但还是按事先的安排,叫小姐把啤酒、点心、水果、 小菜上来了。吴主任连连说不喝不喝,已经喝过了。李虎牛不听那一套,招呼两个 小姐,一人身边坐一个,说:“吴主任,咱一回生,两回熟,来,我敬你!” 吴主任端起杯子,“我和你不熟,和李大矿可是很熟。” 李虎牛就拨通了李大矿手机,让吴主任给李大矿说话,两人隔山隔水说得很是 亲热。李大矿可能问了吴主任什么情况,吴主任就说道,他在乡法庭干了几年,干 不下去了,就换了个地方,到了矿管所,他说在矿管所也干不长了,到年底就不干 了。最后客气了几句,挂断了电话,李虎牛便接住吴主任的话问:“你说在矿管所 也干不长了?咋了?犯事儿了?” 吴主任瞪了李虎牛一眼。“咋说话呢!我是上年纪了,要退了。” 李虎牛呵呵笑着,拍拍吴主任身边的小姐吩咐:“快替我好好敬敬吴主任。” 小姐听话地一翘屁股,软软地坐在了吴主任的腿上,并粉臂环绕吴主任的脖子,端 起酒杯,往吴主任的嘴上送。吴主任袖着手,喝下了那一杯。小姐的办法就是多, 竟一连叫吴主任喝下三杯。李虎牛没有忘记正事,说:“吴主任,那烟头的事,你 得多费心。”一谈正事,吴主任便放下小姐,说:“我问你,李大矿拒绝过记者来 采访?” 李虎牛想了想,“可能是吧,那么多记者,都想来,李大矿也不知道拒绝的是 谁。”吴主任有点埋怨似的说:“人家找你,给你写好的,你不让写,这回,你找 人家,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怎么办?咱总得替李大矿把这事儿回转了啊。” 吴主任就从兜里掏出一个烟盒,像倒瓜子似的往茶几上倒。倒了几倒,把烟盒 都倒空了,李虎牛这才看清,摊在茶几上的都是烟头。吴主任说:“这记者还不错, 几天的交往,我们已经成朋友了。” “哎呀,谢谢你啊吴主任。”李虎牛如释重负地又端起了酒杯。 吴主任说:“你以为这事就这么容易啊!检查团的人都见到了记者捡烟头,记 者敢糊里糊涂把事儿抹了吗?” “那……还要上报?”李虎牛端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吴主任却端起一杯酒,“那要看你们舍不舍得出血。” 李虎牛放下了酒杯,“说,吴主任,你说个数!” 吴主任慢慢抿着酒,另一只手在沙发上伸出五个指头。 “五百!行。”李虎牛说着就要掏钱。 “便宜死你!”吴主任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 “五千?也行。”李虎牛又要掏钱。 吴主任两手搓着空空的酒杯,“告你吧李虎牛,人家记者是相信我,看我面子 才把烟头给了我。人家说了,可以托我把烟头卖给你们。” “卖?怎么卖?”李虎牛惊讶地看着吴主任。 吴主任说:“那个价,是一颗烟头的价。” “一颗烟头五千?”李虎牛惊讶地瞪圆了双眼,瞪着双眼,就弯下腰来数那些 烟头,一个、两个、三个……二十一。“二十一乘五,十万零五千。我操!” 吴主任斜眼看着表情怪异的李虎牛,就一颗一颗捏起那些烟头,重新装入烟盒, “既然你们嫌贵,那就别买了,我再交给记者。” “别别别。”李虎牛赶忙按着吴主任,抢过他手里的烟盒,“这也太狠了吧, 再去点。”李虎牛知道很多事都可以商量的,即便是上边的罚款,也是可以还价的。 吴主任就稳稳地坐好,“既然说到这里,那我就当记者一回家,把零头去了。 十万,一分不能少。再少,我就不管了。” “好!”李虎牛一发狠,果断地答应了,最后说定,明天请示李大矿后,就把 钱送来。吴主任说,要快,检查团检查完这一片后,就转移到下一个地区了,到时 记者走了,他就说不上话了。接下来,又开始喝酒。这时,李虎牛和吴主任才发现 身旁的小姐没了,小姐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俩一点也没觉察到。李虎牛把头探出 门外,重新喊来了小姐。这次,两人都轻松了,便抱起小姐,好一顿猛喝。 在小姐的助兴下,两人喝得很多。喝多了话也就多了,吴主任便以过来人的口 气胡说八道,一会儿抱怨他这大半辈子算是白活了,一会儿发牢骚骂现在的世道儿 不像话,一会儿又数落现在当官的算是完了,没救了,一个个就知道往自己手里捞, 哪像以前……说到这里,他给李虎牛举了一个自己的例子,他说他当公社主任那会 儿,有人给他写过大字报,说他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并揭露了他三个严重问题。第 一个是当工作组成员在村里吃派饭时,有一家蒸了两种包子,一种是肉馅,一种是 菜馅,他经不起诱惑,挑了一个肉馅包子吃了;第二个是他出差搞外调,住店时有 两种床,一种床是钢丝床,一种床是硬板床,他却选择了钢丝床;第三个是最严重 的,有一位天津的女知青,到公社办事时找到了他办公室,他不但给女知青倒了杯 水,还把开着的门关了关。就这三个问题,叫他好挨批斗,要不是这三个问题,他 早到县里当县长了。 李虎牛呵呵笑个不停,说:“这算哈,这算啥!”吴主任说:“是啊,搁到现 在算个啥。”就听吴主任怀里的小姐啊呀叫了一声,好像什么地方被弄疼了。李虎 牛也来了兴趣,抱住自己的小姐就进了另一个房间。 回去的时候,李虎牛的脑子已经相当清醒了。他当着司机,拨通了李大矿的电 话,说他基本上搞定了,人家要把烟头卖给咱们,一共二十一颗烟头,一颗烟头你 猜多少钱?比他娘的娶个媳妇都贵,八千!八千一颗。 李虎牛成功地又往每颗烟头上加了三千元。这次,他一下子就得了六万多,他 用这六万多,装修了他新盖的房子,装修得金碧辉煌,非常豪华,竟超过了李大矿 和李来福的房子。 装修完后,他把雪儿、儿子和雪儿娘搬进新房那天,突然发现街门口站着一个 人,邋里邋遢,像乞丐一样。李虎牛正准备上前给他一些零钱打发走时,那人却说 话了:“李虎牛,你不简单啊!” 李虎牛仔细一看,这人不是别人,而是李青林。李虎牛就呀的一声,惊讶道: “李青林,你怎么出来了,是跑出来的?” 李青林阴阴地一笑:“老子是刑满释放,三年,整整三年。” “这么快!”李虎牛说。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