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人为刀俎(2) 她一个眼神暗示,杨女史立刻也反应过来,连忙一起请罪,“奴婢该死,奴 婢这就把这些人带出去,请娘娘恕罪。” 一边说着,林尚宫和杨女史就要起身带人出去,却听到一声断喝:“站住!” 两人脚步一顿。 “你们认为本宫刚才的话意,是嫌弃这些宫女长得太过美貌,唯恐她们妖媚 惑主,分了宠爱吗?”武媚娘嘴角勾起,她站起身来,一直走到两人面前,才停 住身形,笑吟吟地问道,“你们觉得本宫老了吗?” 两人大惊,连忙回禀道:“娘娘风华正茂,国色天香。” “既然如此,为何要把漂亮的宫女带走?莫非你觉得她们的魅力足以动摇本 宫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吗?” 林尚宫连忙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武媚娘笑起来,带着说不出的凌厉与妩媚,“本宫告诉你,一个女人要留住 一个男人的真心,从来不是靠容貌。色衰爱弛的故事永远不会发生在本宫身上, 就像你那一套生存法则适用在每一个后宫女人身上,却不适用在本宫身上一样。 你明白吗?” 两人连连点头应是,“奴婢明白了。” 武媚娘盯着林尚宫,沉声道:“本宫知道你很会揣摩主子的心思,可是揣摩 过了头就不好了。” 林尚宫身形颤抖,不敢言语。 武媚娘轻叹一声,“本宫也知道,执掌尚宫局是件很辛苦的事,倘若你什么 时候想休息了,就说一声。其实到了你这个年纪,也该享享清福了。” 林尚宫却没有回答,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片刻之后,正当林尚宫感觉 自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个意外的声响打破了寂静。 哐啷!是帷后的小宫女,不知何故捧着的香炉跌在了地上。 武媚娘猛地转过头去。凛冽的目光让小宫女魂飞魄散,连忙跪下来磕头如捣 蒜,“娘娘,奴婢不是有心的,是……是这香炉实在太烫了……求娘娘饶命,娘 娘饶命啊……” 武媚娘缓缓走上前,弯腰捡起了香炉,“烫吗?本宫怎么不觉得?以前本宫 伺候太宗皇帝的时候,手里握的可比这个烫多了。”柔和的声音带着让人胆战心 惊的寒意。 “其实犯个小错是无可厚非的,本宫从来不是容不下错误的人,可是犯了错 误还推卸责任就不应该了。来人哪,拉出去杖责二十。” 伴着扬起的尾音,外面候命的内监立刻冲进来,将地上的小宫女拖了出去。 凄厉的求饶声回荡一路,“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殿中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武媚娘看了众人一眼,轻轻一笑,“你们明白本宫的脾气了?” 林尚宫带着一众小宫女垂手肃然,“是。” 武媚娘叹了口气,略带疲惫的语气沉声道:“那就退下吧。” “奴婢告退。”一直走出甘露殿范围,林尚宫才有机会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 凉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 “大人,您无事吧?”杨女史低声关切道。 林尚宫摇摇头,“没事。”只是身上的冷汗随风而去,心中的冷汗却怎么也 消抹不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想要继续在这个后宫里立足,也许她必须想别的法子了。 在膳堂用过晚膳,心儿和离若结伴回了房间。 “少了二十个人,真是一下子宽敞了不少啊。”离若躺到床上,感叹道, “过些日子只怕走得更多了。” “应该不会,只要不被分派到各位娘娘那里当差,我们还是住在这里的。” 心儿摇头道,现在的后宫只有武昭仪那边缺人,她们这些剩下的宫女,多半都是 要分派到各司工作。 “心儿,你将来希望进哪一处工作呢?”离若问道,说罢,不等她回答,又 自言自语道,“我嘛,希望能进一个赚钱多,又有空闲的地方。” “你倒是想得美。”心儿忍不住打趣她。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离若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心儿床头的观音 绣像上,突然好奇地问道:“心儿,你母亲的这一身本事,你就没学会吗?” “没有。”心儿心神一颤,“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这几天我听她们说起,才知道墨绣这门手艺很稀奇呢,连宫里都没有多少 人擅长。之前曾有宫女,凭着这门手艺,听说很得主子的赏识。那是好多年前了, 是叫作什么来着?” “可惜啊,我并不会这个。”心儿摇摇头,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是谁说 起来的?” “是在膳堂见过几面的司膳房的副掌司,艾锦莲。她好像对这个很有兴趣, 一直追问我,还说要找机会来看看呢。”离若顺口说道,“你要是会这门手艺就 好了,可以去司衣坊,听说那边的陈掌司人很好。活儿虽然累了点儿,但赏钱也 多啊。” 两人漫不经心地闲话,忽然,心儿耳朵一颤,敏锐地捕捉到窗外的轻响。 心儿故作不知,顺着离若的话继续道:“说起来,当年那位教导过我母亲这 门手艺的人,还真是从宫里出去的呢。” 窗外的人身形微颤。 心儿顿时了悟,这应该就是那位“要找机会来看看”的司膳房副掌司艾锦莲 了吧。 “真的吗?”离若来了兴趣,“该不会就是那位宫女吧,叫什么来着?”她 挠挠头,却记不清名字了。 “也许是吧,那位绣女早就离宫多年了。不过离宫之后的宫女,大多都更换 了名字。只是记得她提起过是陈州人。”心儿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惜家母过世 之后,她就离开了。不过一直保持着联系,前一阵子我还见过她一面呢,她如今 也来了京城。” “是吗?”离若兴致勃勃地听着。 心儿望着窗户,清透的目光似乎要穿过那层窗纱,“关于这个发绣,她以前 还经常唱一首歌谣呢,好像是……发绣一枝花,天下谁不夸,巧手拈秀发,银针 飞彩霞……”一边说着,一边低低哼唱出来。 她的声音不大,在烛光摇曳的房内听来极富韵味,如同明澈的小溪淌过洁净 的沙石般动人。清淡的光晕笼罩在她光洁的脸颊上,细腻柔美的五官如同会发光 一样让人目眩。 一曲完毕,清音袅袅,离若禁不住听呆了,也看呆了。 半晌,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呼一声:“心儿,你真漂亮。” 想不到是这种反应,心儿被呛了一下,瞪了她一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离若回过神来,大笑道:“哈,好厚脸皮啊。” 心儿立刻扑上来挠她的胳肢窝,两人吵吵嚷嚷玩闹起来。 眼见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窗外的人影一闪,消失了。 注意到这一切,心儿眨了眨眼睛。饵料已经放下,就看鱼儿是否会上钩了。 只希望别辜负了她今晚这一番唱做俱佳的表演啊。 也许是她那一晚的表现实在太过出众,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所以当第二天看 到路边那一幕的时候,贺兰心儿心中甚至有点儿小小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