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欺人太甚(3) 上过药,杨女史又命人将心儿送回了房内,同时跟着回来的还有离若。 她关上房门,坐到床边,一边给心儿上药,一边低声问道:“刚才我就想问 了,到底什么事,下这么重的手?”她眼中隐有怒色,在司药房的时候她就险些 嚷嚷出来,是心儿死死拉住她的衣襟,才忍耐下来。 心儿有些犹豫。 “还说好姐妹,连我都不相信?” 心儿无奈,只得道:“不是不相信,是……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你可别告 诉别人。” “放心吧,我嘴紧得很。” “我上次跟你说起过吧,这幅观音绣像,是一位绣娘传授给母亲的。这位绣 娘以前也曾经在宫中服役过,后来大赦天下,才出了宫。” 离若点点头。 “苗凤娘拷问我,就是为了追寻这位绣娘的下落,据她说,她与这位绣娘有 仇。” “这你哪里知道啊!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离若愤愤不平。 “是啊,那位绣娘自从教过我母亲一段时间,早就辞别了,十几年前的事情 了,哪里能够知道她的下落。”心儿苦笑道。 “就为了这点事儿,这苗凤娘也太不讲理了。就算你知道,也不能用这种手 段……”离若气愤地满脸通红,“而且你以后还要在她手下干活,这怎么能行呢?” 心儿一番话真假参半,单纯的离若完全没有起疑。 “好了,如今我受此酷刑,想必她也明白我确实不知道那位绣娘的下落,以 后不会再逼问了。”心儿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安慰她道。若要说这个宫廷里除了 王霓君和明崇俨,还有谁让她感受到意外的温暖,就是眼前的女孩了,还有……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个身影,也不知此时的他有没有担心自己的伤势…… 见她脸色不好,离若也不敢多说,连忙替她拉上被子,服侍她躺下。 若要说这次受伤带来的唯一好处,那就是在阖宫上下最忙碌的时候,心儿理 直气壮地休起了假。苗凤娘自然不会催促,只是连着在被窝里躺了六七天,心儿 也觉得无聊地要数指头了。 这一日清晨,掀开被子看去,伤痕已经愈合,虽然趾甲不是短时间能长好的, 但暂时也不会妨碍行动了。 转眼七天过去了,这一日正是册封皇后的良辰吉日。贪睡的离若也起了个大 早,前去典礼上服侍。 心儿起了床,走在御花园的廊道上,来往宫女极其稀少,园中静悄悄一片。 一直走到丹凤门前,都没有碰到几个人。所以当看到井口旁边的裴少卿时, 心儿不禁愣住了。 这样重要的日子,身为神策营统领的他怎么能缺席呢? 明白她的疑惑,裴少卿笑道:“正因为是重要的日子,丹凤门这边更加不能 缺人。而典礼那边有玉麒麟带人护卫,我放心。”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心儿身上。 心儿不自然地避开,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这种改变让心儿觉得 温暖,也觉得恐慌,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掌控。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这次多谢你了。”心儿低声道。 “不要谢我。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你的感谢只会让我惭愧。”裴少卿苦笑 一声,摇摇头,“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心儿咬着下唇,“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 裴少卿望着她,终于移开视线,“我知道宫里的事很复杂,你不想说一定有 你的原因,这些天我一直在等,每一次看到这口井,总觉得你会出现在这里,想 不到你真的出现了。” 心儿默然,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裴少卿一愣,脸上有些狼狈,“这……我也不知道,就是每天想看见你,跟 你说说话,哪怕只有一刻也好。其实坚持留守只是借口,想过来看看你才是真的。” 这样赤裸裸的坦白心迹,心儿愣住了,隐有一丝甜蜜,却又忽然有种想哭的 冲动,他对她那么好,她却注定要辜负他……这一切无可挽回,她不可能放弃自 己的计划。一旦成功,她必定要流落江湖,而他依然在宫里。 他是官兵她是贼。 见她沉默不语,裴少卿素来冷静的面容上难得地出现慌乱,“心儿,你怎么 啦?” 心儿摇摇头,忽然绽放出笑容,“没什么,我只怕……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将来有一天你会失望的。” 总感觉这笑容中带着莫名的苦涩,裴少卿一愣,继而摇头,“我不会失望的。 在我眼前看到的,不就是你吗?我知道你有些事情瞒着我,比如这次是怎么受伤 的。但我相信你会慢慢将这一切告诉我,像上次说起的那样。”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心儿躲避着他的视线。 裴少卿哂然一笑,“那我也告诉你好不好。上次你说起过你小时候,作为交 换,要不要听听我的小时候啊?” 她应该拒绝,应该离开他,她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她已经离目标越来越近, 她不能放任这个意外继续侵蚀她冷静算计的心。可是……她终于还是在台阶上坐 下来。 裴少卿笑起来,也挑了个台阶坐下,开始讲述。“我小的时候也是个孤儿, 同你一样,也是被义父收养的,不过比你幸运,没有落到人贩子手里。义父他祖 上就是武将,高祖时候还曾经担任过定远将军,可惜到他这一辈逐渐落魄,只在 军中担任一个伍长。他收养我的时候,义母已经过世了。其实他武功很高,却性 情过于……暴烈,又惹了上级厌恶,久久不得晋升,郁闷烦躁之中,又惹了酗酒 的毛病。他指导我武功很严格。”裴少卿面上浮现出一丝苦涩,其实他小时候的 那段日子何止是严格能形容的。 掩去这些,裴少卿笑道:“那时候我还小,因为受不了那么辛苦的练功,甚 至想过离家出走什么的。一直到了十六岁那年,父亲走托关系,将我送进了神策 军,从一个士兵起,因为机缘巧合,立下了几桩功劳,一直到现在的统领之职。 可惜就在我入军的那一年,义父便因为喝酒时候与人发生争执,械斗身亡了。” 心儿有些诧异,本以为他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是官家子弟呢。 见她发愣,裴少卿忍不住问道:“你呢,你的武功也很好,也是跟你义父学 的吗?” “怎么会呢?义父他虽然会些武功,但只是强身健体用,而且他也不赞成女 孩子修炼武功。我姐姐的性情就从小被教养得温柔和婉,不过我从小调皮捣蛋, 幸好义父和姐姐都一直包容着我。”提起学武功,她眸中闪烁起光彩,“十三岁 那年,我陪着姐姐去庙里拜佛,遇到了师父。师父是庙中的尼姑,早年曾经在江 湖上漂泊过一段时间,后来心灰意冷,便出家为尼了,可惜一身武功一直未曾找 到传人,引为平生憾事,结果遇到了我。” 想必是很快乐的经历吧,裴少卿入神地凝望着她充满欢欣的精致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