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浩天浩:第十九章 列车开动了,说真话,天浩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 了,但心里也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火车走了一天一夜,于次日旁晚时分到达河南省焦作附近一个叫柏山的小站 停下来,部队接兵的首长叫新兵们下车。经过一天一夜的火车,大家都坐得很累, 一下车给人最深的感觉是,北方的气候环境同南方不一样。 部队出发了,天浩原以为有汽车接他们,太天真了,军人生来就不能怕苦, 不能怕死,何况走路,那是军人的必修课,要从这里走到部队驻地,天浩悄声问 接兵的班长: “班长,从这里到部队驻地还有多远,怎么没车来接我们呀?” 班长粗声地说:“不远,也就三十多里路,而且今天晚上必须赶到,部队首 长有规定。” 听到班长这样说,天浩背起背包,大步流星地跟着部队出发,心情并不轻松, 疲劳、好奇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当然也盼望早点到达部队驻地,以便早点休息, 好好睡一觉,太累了。 终于到了,这不是部队,是新兵训练的地方。部队已为他们准备好了休息的 地方,每个十个新兵编成一个班,睡在地上,四周用砖块围上,中间铺上麦桔杆。 顾不了那么多了,放下背包就想睡,此时,军号声响了,这是天浩参军以来第一 次听到军号声,特别嘹亮,也感觉新鲜,班长叫大家: “动作快点,出来集合,开饭了。” 其实,现在累比饿更狠,因为太累也不觉得饿。 列队,班长带着大家跑步到了吃饭的地方,站好队,这时新兵连长宣布,各 班、各排的人员分布。天浩的新兵班长姓陆,广西人,吃饭时人多,也杂,他跟 天浩说: “动作得快点,否则等一下没有饭了,你就吃不饱了。” 听班长如是一说,天浩便添了一大碗饭,三下五去二地吃完了,先回到班里 倒头就睡。 到部队的第二天,休息了一天,第三天是元旦,又放假二天,共有三天休息 时间,班长叫新兵写信回家,报个平安,才离家几天呀?没有什么写的。天浩他 们驻扎的那个村庄叫皮庄,离县城约有三四公里路,开始,天浩他们以为放假了, 可以自由上街,结果:不行,每次上街人数一个班不能超过两名,而且要先去的 回来以后,再能去第二批。 元旦那天,天浩跟一个老乡相约,一起到了县城,这个老乡也是天浩的同学, 叫张济群。他们俩人一上街,买了一只烧鸡,跑到城边老城墙根的一个缺口处躲 着吃。部队有规定,士兵不能在街上边走边吃食物,街上有纠察,发现了,抓住 是要受罚的。 正在天浩和张济群津津有味地吃着烧鸡的时候,他们听到头顶有笑声,吓了 他们一跳,抬头一望,一群小孩围着看他们吃烧鸡,弄得他们很不好意思。看来, 他们要想好好吃完烧鸡,还得转移地方,他们又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才把烧鸡 吃完,吃完后,赶紧回到连队,因为还有别的战友也想上街。 紧张的新兵训练开始了,真正的军营生活也开始了。部队生活给天浩的最大 的感觉是累、紧张。天浩的身材标准,所以,他的军人姿态最好,一般训练也能 跟得上。那时天浩有一种想法,就是,既然来当兵,就该好好干,争取当一辈子 兵,当然,那是不了解部队的规矩而产生的幼稚想法。 就新兵训练快要结束时,天浩遇到一件事。 头天晚上接到通知,第二天早上集合进城洗澡,到部队后,很长时间没有洗 澡了,每天训练又脏又累,身上都觉得不好受。在部队,洗澡是个大事,平时人 多,不方便,很难洗一次澡,再说天浩他们又是在河南,那里严重缺水。那天凌 晨,哨兵突然发现城里火光冲天,便告诉值班干部,原来城里失火了,于是,部 队紧急集合去救火,开始,大家不知道是城里失火了,以为是去洗澡,纷纷起床 带上毛巾、衣物准备去澡堂,结果连长大声说: “城里失火了,我们快去救火。” 那天早上,正赶上天浩站哨,天浩因为在哨位上,没有去参加救火。后来才 知道是城里的一家旅馆着火了,很快,那条街上的商店都烧起来了,旅馆里的旅 客裹着毯子、被子,站在寒风中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北方缺水,澡堂离失火的 地方近,水都用来救火了,很多战士身上被水淋湿了,结了冰,走起路来像古代 武士穿了凯甲一样,喀喇喀喇着响,那次救火没有人伤亡。 新兵训练终于结束了,评功表扬会上,天浩得到了一次营通令嘉奖。 这时,部队接到命令,将所有新兵开赴黄河滩的一个军垦农场劳动十天,任 务是修田埂。黄河,在流经郑州至开封段有大片的盐碱滩,长期荒芜,那时,国 家提倡部队种庄稼,一方面解决部队自己吃粮,同时,又为国家减轻了负担。天 浩所在的部队也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农场,他们这次去的任务就是要把滩地围成方 块田,再引黄河水灌溉,冲去盐碱,准备种水稻。 天浩他们去的那天,天下着冻雨,可是,过了一天,狂风裹着大雪,风助雪 势,雪借风威肆虐着无遮无挡的黄河滩。由于风雪太大不能通车,粮食运不过来, 天浩原以为这么恶劣的天气一定可以不出工,部队认为军人应是风雨无阻的,仍 然出工,不但要出工,任务还不减少。 到了第二天就没有吃的了,每人每餐只有一碗玉米糊糊。都是些年青小伙子, 别说那么大的劳动量,就是不劳动一餐一碗玉米面糊也远远不够。实在太饿了, 暴风雪一个劲地下着,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天浩饿得实在受不了,便邀约一 个老乡,想到附近的农村小卖部买点吃的,他们顶着风雪走了很远的路,找到了 一家小卖部: “请问,有什么吃的吗?” “除了盐巴,什么吃的也没有。” 那地方穷,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哪会还有钱买零食吃,小卖部不买副食品, 天浩好失望,站在小买部里,天浩问当地老百姓: “你们这地方是不是每年的这个季节都有这么大的暴风雪呀?每年都是这么 冷吗?那你们怎么受得了啊?” 他们说:“也不是,这次暴风雪是我们这里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暴风雪,恰 巧被你们赶上了。” 大约过了一星期,暴风雪终于停了,出了太阳,后勤部队送来了蔬菜和粮食。 那天中午听说有馒头吃,天浩他们个个高兴得就像小时候过年一样,大家列队等 候分发馒头,天浩的俩位老乡抬着一筐馒头过来了,天浩见他们是老乡,走过去 拿了一个就吃起来。不巧被排长发现了,这种行为在部队是不允许的,排长把天 浩大吼一通,狠狠的批评了他一顿,并命令天浩把手上的馒头送回去,当时弄得 天浩真有些下不了台,情绪也很不好,心想:这么冷的天,每天还要干这么重的 活,都饿几天了,现在有吃的为什么就不能吃,天浩委屈得流眼泪。 天浩他们住在当地一个人民公社时期的粮站里,那个粮站里有一个大仓库, 没有床,全都睡地铺。本来天寒地冻,睡在地上更冷,由于天太冷,每天早上洗 脸滴水成冰,天浩他们把水从一口六十多米深的井下拉上来,快速地用手朝脸上 搓几下,就算是洗脸了,然后再用洗脸毛巾擦,动作要快,慢了就结冰,再擦, 脸就要划出口子,被风一吹更痛。 任务终于完成了,接到撤离的命令,天浩他们来到郑州南郊一所学校休整。 部队送来了几麻袋信件,天浩一下子收到了七八封信,看着家乡同学和亲人的来 信,天浩心情真高兴。 转眼过了春节,天浩所在部队在湖北襄樊搞国防施工,他们从郑州坐车到湖 北,当火车进入湖北境内时,天浩心里感到很亲切,人总是有思乡之情的。记得 最清楚的就是湖北河岸边的杨柳发芽了,北方大地冰封雪地,一转眼到了南方觉 得天也蓝了,地也宽了,一切显示着勃勃生机。 部队要进城了,天浩他们迈着正步,列队进城,很是威风。他们住在襄樊五 中,学生们都来搞拥军活动,想到我自己在三个月前,还是一名学生,一到部队 成了解放军,那些学生叫天浩解放军叔叔,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好像有种神圣的 责任感,也感到有种满足感和自豪感,大部队在距襄樊约八十公里外的山里国防 施工。 据部队首说长;“今年招的这批兵,是建国以来素质最好的一批,也是文化 程度最高的一批兵。” 天浩还在襄樊的时候,山里的连队知道了他这么个新兵:长得帅气还很聪明, 连长叫新兵连的干部将天浩提前带进山,其他新兵,行军进山,第二天下午来了 一辆军车,天浩乘汽车先进山了。 这是一条大山沟,山很高,也很陡,这里是武当山南麓的末端,在这条近十 公里长的山沟里,有三个部队在那里国防施工。那一个时期国际上的战争气氛很 浓,全国都在搞备战,天浩他们这几个部队分别是为军事需要而修的军事工程, 里面的坑道很大,各种设施齐全,而且相当现代化,里边的人可以在原子战争条 件下,在坑道里生存相当长的时间。里边有水处理系统、空气净化系统,其他生 活设施一应俱全,电信系统可与全球任何一个地方通讯,不知国家现在是否解密, 否则是不能随便写这些的。 天浩到连队时,天已黑,天下着小雨,山风一吹,有些寒意。战士住的工棚 还未完全搭好,有顶棚,但用来做墙挡风的芦席只有下边半截,上边还没有盖好。 连长打着手电筒来看天浩,用手电朝天浩的脸上一照,天浩马上立正向连长行了 一个军礼,连长“嗯”了一声,算是回礼,便问了天浩的一些情况,态度很和气, 并叫几个老兵帮天浩搭铺,安顿天浩休息。 那一晚上,天浩失眠了。 首先是冷,风一吹,被子透心凉,从芦席上边漂进来的雨水把被子打湿了, 由于疲痨,也由于在这样的环境下容易想家,天浩也也顾不了那么多,趟在被子 里不想动。其实,动也没有用,整个工棚都一样,而且都有人睡,也没有地方动。 工棚的下边是一条小溪,溪流哗哗作响,更勾起了天浩浓浓的思乡之情,弄得人 愁肠百结,这时天浩有种漂泊的感觉。迷糊中,天浩感觉一个老兵帮他的被子上 盖了一件雨衣,雨打不湿被子,也暖和多了,睡了不大一会,军号声响,该起床 了。 由于天浩先进的山,还没有编班,那天天浩早上可以不参加出操,但是,值 班的班长还是叫天浩起床。 班长对天浩说:“大家都起床了,你睡着不好,还是起来吧。” 天浩不得不起来,穿好衣服出去一看,这哪里是自己想象中的军营,整个一 个施工工地,热闹非凡,车来攘往。 就这样,天浩开始了真正的连队生活。 那时候兴政治学习和唱样板戏,各个排知道天浩是作为文艺兵招到部队来的, 就把他请去教他们唱歌,唱样板戏。那时唱得最多的是京剧《沙家滨》中“要学 那泰山顶上一青松”,这段唱腔激昂慷慨,最能体现军人的阳刚之气,战士爱唱, 部队首长也爱听。在一次团汇操中,天浩指挥他所在的连队唱了这段唱腔,取得 了很大成功,团长听了,高兴得合不扰嘴。当时,天浩所在团,一个连队合唱京 剧的不多,况且还唱得象那么回事。回到连队,那天早上,连长的奖励是吃饭时, 把天浩叫到他的旁边,蹬在地上同他一起吃饭: “天浩,你过来,跟我一起吃饭。”连长在叫天浩,这对一个刚入伍的新兵 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天浩在连队大约呆了一个月左右,宣传队来了调令,要他去报到,连长不答 应了,不想让我天浩去,第二天,团里来了一位副政委对连长说: “王连长,人是我的,你算老几,敢给我留下来,当时我想让他当我的警卫 员都不行,你立刻让他到宣传队报到。”天浩的连长姓王,听副政委这样说,王 连长也没了办法。 连长无奈,只得对天浩说:“去吧,好好干,你还是我们一连的人。” 天浩到了宣传队,说实在话,天浩的身上并没有多少文艺细胞,对唱歌跳舞 那一套并不在行,部队不一样,首先是看人的外貌气质,其他的可以学。天浩也 乐得清闲,宣传队安排天浩学吹小号,这是一种西洋铜管乐器,以前,天浩见都 没见过,吹不响,学,天天练。一段时间以后,可以吹出筒单的曲调了,又过了 一段时间,宣传队队长对天浩说: “在我们这样的宣传队里,一个人只会一种乐器恐怕不行,你得再学一种乐 器。”又叫天浩跟着另一个老兵学弹三弦,这是一种弹拨乐器,天浩有时也跳跳 舞,演演小节目,天浩的军人姿态标准,身材又好,有时也报报幕,天浩的普通 话说得很标准。 那段时间有些轻松,每天只是练习乐器,也参加一些演出,一般是给自己的 部队演,也到友邻部队演,天浩所在部队当时驻在谷城县境内,也到谷城县演过, 他们还到了襄樊演出了几次,反响很好,也有许多有趣的小插曲。 那一时期,文革还没有结束,老百姓的文化生活非常单调,部队演出的节目, 整齐、新鲜、充满阳刚之气,老百姓一般都爱看。一般情形,天浩他们只给与部 队有关系的单位演出,襄樊有家棉纺织厂,在当时的襄樊市是个大工厂,有八千 多名员工,各项文体活动在当地都首屈一指,他们城恳的邀请天浩他们去演出。 军民关系都重要,也为了扩大部队在当地的影响,团长决定:同意去襄樊棉纺厂 演出,并要求宣传队适当增加一些节目,把节目编排得更精彩一些。到了演出的 那天天浩他们如期而至,当天的演出效果好极了,由于上班的工人没有看到节目, 就不让他们走,要求他们再演一场,最后只得答应第二天再演一场。 在部队的几年,天浩基本上是在宣传队渡过的,每年也到连队锻炼一、两个 月,那也比较好过,反正不是连队编制,连队也不十分管理。 在当地驻的时间长了,总住在老百姓家里也不行,部队兴起建营房的热潮, 天浩所在的连队负责烧砖瓦。宣传队解散以后,天浩回到连队,也参加到烧砖瓦 的行业。其实,真正打砖、装窑这样的技术活都是从地方上请来的师付们干,天 浩他们也只是做些粗、重活。一切都是有任务的,每个班每天要打多砖,都有规 定,完不成任务自动加班。 天浩到连队没几天,早上吃饭,发糕夹生了,连长站出来对大家说: “对不起,请大家原谅,发糕夹生了,挑熟一点的吃,不吃不行,上午还要 干活。” 王连长还向大家许诺说:“中午吃顿大米饭。”说完,连长带头吃起来。 也活该炊事班倒霉,中午的大米饭他们又煮“串烟”了,也就是又夹生了, 还烧糊了,连长气恼得不行了,连长叫炊事班全体人员出来,站成一排,命令他 们每人吃一碗夹生烧糊了的大米饭,吃完后,连长说: “从今天下午开始,炊事班到窑上背砖。” 背砖是最辛苦的工作,也有任务,主要是刚出窖的砖还是热的,背在背上, 烤得人受不了,战士一般都是用一块厚坎肩搭在背上挡热气。炊事班刚上去,都 没有,连长也不给他们发,他们整整背了一个星期的砖,王连长才把他们换下来。 这一个星期的饭,是连长亲自带着各班的付班长做,其实,也有吃夹生饭的时候, 因为,那时当地供应部队的粮食,有大米,也有小米,平时合在一起煮饭,部队 叫“二米饭”,容易做成夹生饭。当兵的人又多,那些做饭的又都是些小伙子, 年青,没经验,有时把饭煮夹生了,也情有可原。但部队就是部队,没有那么多 的理由可说,连长也没有那么多的道理跟你你讲,连长把炊事班从窖上叫回来以 后,从此饭再也不生,也不糊了,看来,干什么事情责任心是最重要的。 宣传队是临时单位,有党支部,可以发展党员,后来说临时支部不能发展党 员,天浩想入党,只能回连队。天浩积极要求入党,有好几年时间了,一直都没 有加入。宣传队队长张世伟,就是来咸宁接兵,到天浩学校去的那位,是他把天 浩带到部队,要求把天浩分在他一个连队,他总是带看天浩,处处关心、帮助天 浩,每次督促天浩向连队写思想汇报。一九七四年三月,天浩入党,这与张队长 的教育帮助分不开。 天浩在宣传队时,还有一个小插曲,在襄樊,天浩他们住在一座大庙里。据 说这座寺庙是唐朝贞观年间修建的,规模宏大,气势雄伟,因年久失修有些破败, 宣传队那些男兵都睡在大殿上的供桌上。有一天早上“天天读”,天热,大家都 坐在靠门口的地方,突然房子的顶端垮下来许多碎琉璃瓦片,因那座大殿从顶部 下来共有三层,琉璃瓦一层一层的往下滑,响声很大,仿佛整个房子要倒塌了, 大家都本能的向外跑。有个战士坐在门边,并且背正靠在门的边沿上,听到响声, 他猛的站起来,一转身,身体刚好把门关上了。这下可好,一个人也跑不出去, 瓦砾的哗哗声还在响着,大家绝望地望着大殿,等着命运的裁决。 一会儿,响声没有了,房子还在,没有倒塌,大家跑出来一看,那扇门口堆 了一大堆瓦砾。当时如果门不被关上,大家都往外跑,必然有人受伤,后果不堪 设想。原来,是大殿顶部的琉璃瓦垮了一些,因有几层高,一层一层的往下垮, 很响,就像大殿倒了一样,这是天浩这辈了遇到的第二次倒房子,两次都化险为 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