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医学专家 尚永最后还想再加上一句—你真是个庸医,惠媛捅了捅他,他才忍住了。老医 生已经从医三十多年了,俨然是一位医学专家。他仍然用平静的语气,对稍不满意 似乎就会掐住自己喉咙的患者家属说: “虽然这种症状非常罕见,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严重的话,甚至还会倒退到 婴儿时期的。没有倒退到十八岁以下,已经很幸运了! “幸运?你是指什么?这种连自己的丈夫和妹妹都不认识的胡言乱语的状态? 你这是在安慰我们吗?你这个庸医!” 尚永表现出了极大的忍耐力,硬是将这些几乎要冲出口去的话咽了回去。他只 问了一句所有患者家属到最后都一定会问的问题: “那么,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呢?” 老医生不紧不慢地回答说: “不好说呀,现在真的是不知道。我们只能等待她慢慢好起来。” ☆〓〓〓〓★〓〓〓〓☆〓〓〓〓★ “姐夫!等等我!你去哪儿呀?你镇静一会儿,姐夫!” 尚永根本不听惠媛的呼喊,闪电般地跑向惠灿的病房。惠灿在病床上坐着,仍 然是一副茫然的神情。尚永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妻子,她年龄和他一样大,却在不知 羞耻地装作是十八岁的小女孩。 “大叔?” 惠灿那声呼唤“啪”地一下击碎了尚永的耐心。他粗暴地握住她掩藏在宽松的 病服里的手腕,将挣扎着的惠灿拉到病房的浴室里。 “放开!你干什么?我要你放开……” 尚永对惠灿的哀叫声充耳不闻,将她推到了浴室中挂着的大镜子前面,然后指 着镜子里面对她吼道: “你看清楚!看清楚自己的脸!” 那一瞬间,惠灿开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镜子中的女人长得和自己出奇地 相像,可是又不一样,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自己平时是将长长的头发扎成两 个辫子的,而镜子中的女人却留着勉强齐肩的短发。这个女人显得有些年纪了,两 只眼睛像自己一样睁得圆圆的,穿着相同的宽松的病服。她到底是谁呢? 惠灿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自己的额头。她惊恐地看到,自己的额头上也 和镜子里的女人一样贴着创伤膏。自己抚摸额头的时候,镜子里的女人也在抚摸额 头。这时,她从镜子里面看到了那个将自己拉过来的男人,他正走到镜子里的女人 的旁边。镜子中的男人有着一张陌生而英俊的脸,他正在用近乎挖苦的口吻问她: “你还像是十八岁吗?” 她终于从镜子前面转过身来,一脸愠怒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尚永。尚永脸上 满是怒气,几乎要冲到惠灿鼻子前。他那又浓又密的眉毛弯弯的,煞是好看,嘴唇 却扭曲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冰冷的眼神里含着愤怒,再次对妻子说: “你如愿以偿了,连我的名字都忘掉了。你现在高兴了吧?” 2 自我介绍 ———重新开始 “我叫尚永,江尚永。” “尚永?” “对,这一次可千万不要忘记!你这个白痴!” 就这样,他们的离婚协议成了一纸空文。 对于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看着火,惠灿全然不知, 甚至连他在对自己说些什么都不明白。她只是他正在发着无名大火,眼中像是有烈 火在燃烧,像是要当场把自己吃掉似的。惠灿感到很害怕,心怦怦直跳,紧张得快 要疯了。 “喂,如果是恶作剧,就到此为止吧。” 尚永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妻子脸上,他轻轻地抚摸着妻子的头发和面颊。他那双 危险的手让惠灿感到很无奈。然而,奇怪的是,她没有忍心打掉他的手,而是疑惑 地看着他那双眼睛。 “我觉得,这是你所开的无聊玩笑里面最可笑的,不对,是非常可笑!比起前 面所说的话更加可笑!到此为止吧!我要发火了!” 尚永耐心地听她说完之后,用极其严肃的语气问道: “你完全忘掉我了吗?真的吗?” 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惠灿从他眼中感受到了一丝真切,于是她心中第一次 有了歉疚的感觉。然而,歉疚却不能让她记起所忘掉的人。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真的!” 她的表情真的很内疚。听到她那句断然的回答,尚永扭过头去,短促地苦笑了 一声。他只能这么做。要是再看着这个女人的眼睛,他也许真的会逃掉。 “对不起?你说对不起?” 尚永喃喃地说着,声音有些疲惫。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将脸转向惠灿。由于个 子比惠灿高出三十公分,他只好低下头去。他的呼吸很近,几乎触及了她的脸庞。 “我付出这样的代价,如果你能接受倒也行呀!” 他的话中掺杂着冷笑。惠灿都没来得及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就突然将自己的 嘴唇压在了她的嘴唇上。在他的嘴唇触及自己嘴唇的那一刹那,惠灿想挣开。可是, 他魁梧的身体将她挤到了冰凉的镜子上,她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的嘴唇了。她紧紧地 抿着嘴唇,他的舌头却执拗地进入了她的嘴中。她伸出两只手,想要挣脱这个无礼 的男人,但是手腕却被尚永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惠灿已经不记得了,她们上一次接 吻只不过才过了一天。在恋爱期间和结婚之后的几年里,他们曾经吻过几百次、几 千次。本来,离婚之后他们就再也不能接吻,然而他现在又在吻她了。 他希望她还记得自己的嘴唇。可是,惠灿是为了呼吸才不得不张开嘴的。她的 嘴唇跟以前完全不同,像是第一次接吻似的,很不自然。这一瞬间,尚永才明白, 这个曾经是自己的朋友、恋人和妻子的女人真的忘记自己了。尚永感到很失落,有 一种想要哭泣的感觉。他将嘴唇移了开去,然后用苦涩的语气对气喘吁吁的惠灿说 道: “你真的将我忘掉了!连我的嘴唇都忘掉了!” 在嘴唇和手重新获得自由的那一刻,惠灿就决心要扇他一巴掌。可是,一看到 他的脸像是已经被打过一巴掌似的,她的手于是无力地垂了下去。尚永掷给她一句 话,然后走出了浴室。 “你这个木头脑袋!” 不知为什么,这句没来由的指责却使惠灿很受震动。她十岁时可是全校五十名 以内的优等生呀,怎么能说是木头脑袋呢?这种指责真是令人无法接受!惠灿一个 人倚在冰凉的镜子上悲伤地哭泣着,不知是因为那句指责,还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 长吻。 “呜~嗯嗯~呜,这到底是回事呀?我都不明白!嗯嗯~呜~” 尚永几年之前就得到了她的初吻,而且刚才又一次吻过了她的嘴唇,要是他听 到的话,肯定会讥笑她的。然而,对于变成了十八岁的惠灿而言,刚才的吻就是她 记忆中的第一吻,一个让她悲伤、痛苦、心怦怦直跳、直想哭泣的初吻。 ☆〓〓〓〓★〓〓〓〓☆〓〓〓〓★ 惠媛站在浴室门外,从头至尾看着姐夫和姐姐的接吻场面,却一点都不知道害 羞。姐姐为什么要哭呢?她就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