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天堂隔壁(43) 13 第二天傍晚到达敦煌莫高窟。 欣赏完壁画雕塑,找个荫凉地休息。跟一个工作人员搭上话。他说右侧有一 条干涸河道,旁边有一片洞窟群,正在开发研究,基本保持着原始状态,更值得 欣赏。又补充说管理处已将其封闭,闲人不许入内。牛仔帽冲我神秘地眨眼睛。 我会意地点头。 入夜,游客四散,景区关门,空无一人。 月色下的鸣沙山安静详和。莫高窟如同一道浓眉,长长舒展在山脚下。一条 干涸河床,遍布鱼鳞般的波浪纹路,月光下色彩诡谧。 我拉着牛仔帽,钻出浓密的杂草丛,跳下堤坝,跑过河床,爬上对岸,溜进 莫高窟右侧封闭的洞窟群。钻进一个高大宽阔的洞口。月光下伫立一尊巨大佛像。 年久失修,佛像缺胳膊少腿,浑身上下堆满灰烬,肩膀上堆了厚厚一层鸟粪。 两人到处瞎转悠,寻找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摸到佛像背后。一块砖头颜色很 不同。找根小棍子,把砖头小心翘动抽出,打开头灯往里照,伸手摸了一会儿, 竟然摸出一枚银钗和一块玉戒指。两人惊呆了。牛仔帽小心比较,银钗别在长发 上,玉戒指套在我小指上。悄悄走开。 继续往里走。洞窟群如同一个大迷宫,每个洞都有好几个出口。我掏出指南 针,按照平行于河床的方向直线前进。仿佛走过了一千五百年的漫长历史,认真 阅读着一本实物堆砌起来的西域文化编年史。把历史真切踩在脚下的感觉,让人 热血沸腾,无以复加。 类似感觉还有一次。 那年旅行至意大利,行走到海格利尼姆。与庞贝类似,海格利尼姆也是几乎 一瞬间被维苏维火山摧毁的古城。不同之处,庞贝是被火山灰硫磺烟吞没,海格 利尼姆却是被泥沙流活活掩埋,感觉起来气氛更为残忍恐怖。那天黄昏,坐在被 发掘出来的海格利尼姆街道一角,抚摸着距今1900年的石头,恍若人世,如同目 睹耶稣复活。不停感叹:人活一世,到底能留下什么? 与牛仔帽爬回对岸,坐在大泉沟边上,喘着粗气休息。 “这回算是探险了?”牛仔帽兴奋地说。 “不算,应该叫盗宝传奇。” “怎样才算探险?” “去罗布泊找死了一千年的人骨头,带回家当枕头。” “这样算不算盗取文物?”牛仔帽问。 “是取,不是盗。如果拿去卖钱,就是盗。我们只是把它们换个地方。与其 被扔进博物馆拍卖行冰冷的玻璃缸,不如贴着我们的皮肤温暖舒服。” “我喜欢这句话,每件坏事你都能找到一个合适理由,真棒!” 两人干脆把帐篷扎在大泉沟干涸河岸上。 钻进帐篷,打开上面的通气口,望着夜空里的星星聊天。牛仔帽要听探险故 事,我就把谢里曼发现特洛伊古城的故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直到把她讲困。 钻出帐篷,坐在月光下的河床上,听起许巍的《时光》。 《时光》有一种特别打动人的力量。流水般的前奏响起时,仿佛真切看见时 光如同脚下一条溪水,没过脚背,潺潺涌过。间奏里的弦乐背景宏大,如同遮掩 在岁月背后那些沧海桑田的故事。每次听,都感觉如同在穿越一条时光隧道,昏 黄错落的的光带忽明忽暗落在脸上,眼前是神秘茫然的未来,背后是被挥霍掉的 青春,其中滋味,分外感人。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现在就死,一生会有什么遗憾? 一件是母亲去世竟然没能见上一面。只是在火化场高耸入云的大烟囱低下, 远远瞅见象征着母亲的一缕凫凫清烟。那缕清烟,是对“母亲”的最后印象。之 后便开始了无依无靠的所谓人生:漂泊挣扎在茫茫人海,找不着归宿,没有寄托。 直到遇见不不,被她收留。虽然只是形式上的收留,对我已经弥足珍贵。从此学 会把寄托放在不不身上,从她那儿寻找温暖与安慰。 还有一件,是与不不分手,同样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连声抱怨都没得说。 最后一件,好象是跟睫毛彼此有话说,可一直没说出来? 想想自己所谓的人生遗憾,其实不过如此,反而一下轻松起来。既然生命负 担如此之少,可以活的更从容些,大可不必把自己太当回事。 ▽ 离开莫高窟,又去玉门关,阳关,最后赶到雅丹地貌。 已是傍晚,干脆又搭起帐篷宿营。身边悬崖下就是连绵不尽的隆脊、沟槽, 千奇百怪经过长期定向风蚀形成的古怪动物、人头像,为数众多的楼塔、城堡。 由衷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