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天堂隔壁(92) 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分叉。 笔直的高速路被一块巨大广告牌挡住,另有一条叉路通向城区。广告牌背后 是废弃的老环城路,正在拆除中。从广告牌背后看上去,是高耸的横断路面,距 离地面几十米,悬崖峭壁般险峻伫立,如同一扇通往天堂的门。广告牌上没有任 何灯光箭头标识,皮子醉得太厉害,根本没看见。那辆跑车,以180 时速冲向广 告牌,象一支利箭,穿透,飞翔,俯冲,坠落地面。 大地回收了一切。 我立刻赶到出事地点。 事故现场已经清理干净,车辆通行正常。广告牌上安装了明亮刺眼的灯光指 示带,竖起了醒目的换向指示牌,确保车辆汲取教训,立即转向。 似乎一切没有发生过? 我把车子停在广告牌前。 凝视着广告牌上一个明显的“凸”字——那是被车子高速冲过去时撞出的大 洞,如同太空里的黑洞,沉默神秘恐怖无奈。 黑洞吸进去的是光线,大洞吸进去的却是皮子年轻富有的生命与所有青春。 我坐在路边,小口喝着威士忌,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以怎样的心情来面 对这场空前灾难。想哭,却奇怪哭不出来。或许丢了睫毛,一直受虐似地把痛苦 当成快乐来“享受”。久而久之,有关“痛苦”这种感觉,一下子找不回来似的。 眼前突然出现幻觉。 看见夜空中展翅飞来一只秃鹰。 扎巴天葬时出现的那只秃鹰。从西藏古格遗址起飞,飞过喜马拉雅山,飞过 雅鲁藏布江,飞过高山平原,飞过乡村城市,一直飞到头顶上的夜空,降落在广 告牌上。忽然瞅见皮子从广告牌上站起来,回头冲我笑笑,爬上秃鹰翅膀。秃鹰 一声长鸣,展翅飞上无限高空。 我无限幸福与凄凉地想像着。 来到那栋与皮子经常去的废墟楼顶。 点起一根烟,默默抽了一会儿。 从钱包里掏出一小张皱巴巴的纸,是那张皮子差点烧掉的“全国销售亚军” 奖状,残余一小部分。认真瞅了一会儿,用打火机点着。火苗由弱变强,逐渐把 纸片吞噬,窜起一股好闻的硝烟味。耀眼光亮在黑暗寂寞的废墟楼顶维持一小会 儿,逐渐黯淡,最后熄灭,化为一小堆灰烬。风刮过来,灰烬一吹而散。 刚烧过的水泥板上,月光下露出一片小小的烧痕。我伸出手指试了一下,略 微带烫,如同生病发烧的额头体温。 不知道为何,那种叫做“痛苦”的感觉一下子苏醒过来。 泪水恍然大悟似的,潸然而下。 哽咽好久,不能自抑。 ▽ “我小时候死过一只猫。” “然后?” “扔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26 时间过得真快。 转眼一年过去了。 发生了很多事。 那个曾经是我的酒吧,现在已经转手他人。 当初皮子开公司,资金不足,只好用酒吧抵押贷款。他上次行贿败露,车子 房子所有资产全被没收,加上前期经营不善,所有亏损累加起来,资不抵债,责 任追究到酒吧,只好把酒吧转让变卖替他还债,因此我差点破产,一夜之间不可 思议地变成了穷光蛋?产权移交前一天晚上,我跟罐头奶茶玫瑰几人,在酒吧喝 的大醉。没有责骂,没有瞒怨,只有沉默,包括默默哭泣。唱了一晚上的歌,喝 光了所有威士忌,弹断了所有吉他弦。 第二天罐头不辞而别。从此如同一块冰,融化消失在茫茫大海。再无音讯。 与奶茶找遍整个城市,一无所获。 奶茶继续经营自己的小甜品店。 玫瑰呆在自己小碟店。我经常跑过去,喝酒听音乐玩吉他,偶尔两人一起跑 到天桥唱歌。玫瑰把开店挣的钱,除了还我,全部投入到一张试验专辑,混合摇 滚、布鲁斯、民谣、朋克等音乐元素,特别精彩。找不到发行单位,只好到只售 文艺片的碟店私下售卖,评价很高,销量却奇差,欠了一屁股债。玫瑰心灰意冷。 一次坐在小店喝酒,听到涅磐的《Rape Me 》,玫瑰哭了,大喊“Rape Me !”, 情绪激烈,操起小凳子把货架上哗众取宠的流行碟片砸个稀八烂。第二天小店关 门,留给我一封信。说带女朋友去流浪,重新回到以前一无所有的日子,做流浪 歌手,远离世俗,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