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天堂隔壁(99) 小纸船越漂越远,逐渐模糊,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朦胧光晕。光晕一下子消 失,远处恢复黑暗。消失得太突然,仿佛突然闭上眼睛,把所有光亮全部裹进眼 皮,类似的意想不到的突然黑暗。我站直身子张望,试图寻找小纸船的影子。枉 然。不禁有点惆怅。 “前方有一个小堤坝。所有小纸船漂到那儿都得掉下去。好象所有人最后都 得去天堂一样。” 女孩靠在我肩膀上苦笑,口气有点幸灾乐祸。 我不作声。抬头看天。浩瀚夜空,没有月亮,天空与江水用黑暗达成了默契, 那就是呈现在远方的一片混沌。 “经常感觉,自己就象那些小纸船,马上就要从人生边上掉下去似的。”女 孩悲观地说。 “活着总比死了好。至少还有希望。”我只好如此劝她。 “一个希望之后,会是下个希望。人生就是一个轮回。精神上,其实我们都 是已经死去的活人。死去的是灵魂。至于肉体,那只是时间与呈现状态问题。我 们都在以意识不到的速度与程度,慢慢地腐烂着。” 女孩子长叹一声,绝望地望向夜空。 我呆住了。 突然想起那次在西塘古镇,三人坐在死人门外,不不说过类似意思的话: “活着的死人”与“死去的死人”终于零距离接触了,甚至回忆起不不凄凉的笑 声。 不不离我而去,然后是睫毛。 生活似乎处处与我作对? 我F ! 把女孩送回沱江对面的客栈。 一个黑乎乎的大院子。 女孩牵着我的手,穿过院子,走过空无一人的大客厅,上二楼,开门进去, 扭亮一盏小台灯,坐下。视野不错,对面就是沱江、成片的吊脚楼、古城墙城楼。 房间不大,简单干净。床上躺着一把红色小提琴。我随手拿过来,拨弄上面的琴 弦。 女孩冲我笑笑,坐我旁边,接过小提琴,用下巴夹住,想了想,闭上眼睛, 轻声拉起一个曲子。旋律极其沉重,几个极不协调的滑音,不可思议地穿梭其中, 让人听了特别难受。女孩被音乐感染,似乎深深陷入音乐的意境,表情有点痛苦, 音乐达到高潮时,竟然变得泪眼朦胧。 “什么曲子?”我打破沉默。 “《忧郁星期天》。”女孩轻声说。 我猛然醒悟。 一个法国人创作的奇怪曲子。作者将无法解脱的苦涩、甜蜜的伤感全部混杂 在绝望的琴声里,优美旋律背后是对生命存在意义的残酷判断,会让听者产生莫 名其妙的自杀冲动。作者女友就是这曲子的第一个受害者。最后作者也留下“自 由不要然而”的遗言,跳楼自杀。 “自由不要然而。”我轻声念道。 “自由然后死去。”女孩接上我的话。 “那只是瞎联系,不要身入其境。”如此劝她。 “我已经身入其境了,无法摆脱的身入其境。生活没有意义,死亡是最后归 宿。” 女孩喃喃地说,舔着滑落到嘴角的泪水,表情绝望地品尝着。 一会儿把小提琴放下,靠近我认真打量。伸出手指,停在我嘴唇上,顺着唇 线划了一圈。抬起手指蘸下自己的泪水,慢慢伸进我的嘴巴,轻轻触碰我的舌头, 把泪水均匀涂在舌尖上,又收回放进自己嘴巴吮吸,似乎在品尝我的味道。点点 头,眯着眼睛冲我笑了起来,表示喜欢。 “太长的生命没有太多意义,宁愿生命里0.1%的时间曾经100%爱过某个人, 否则真是浪费。” 女孩无力地轻声说道,引用了睫毛说过的那句话。 我猛然醒悟。 找个借口离开。 独自走过沱江上的小长桥。 无比沮丧。甚至有点崩溃:千里迢迢寻找睫毛,莫名其妙差点跟个陌生女孩 上床?一气之下跳进江里。江水太浅,狠狠挫了一脚,疼得要命。江水冰冷,脚 背冻得针扎般难受。哼了几声,顽强坚持住。扶着小长桥,踩着飘飘的水草,呲 牙咧嘴一路趟水走过江面。走到对岸,钻回房间,躺床上发了半个小时的呆,倒 头睡去。 ▽ 第二天早上被房东大妈吱吱呀呀的湘西方言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