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惹狐仙生气 而此时邵家沟的人们给寒冷逼得都缩在家里,在炕头上偎着,村子里没有狗 叫,连爱管闲事的大黑也没有叫,夜晚如昨,静悄悄的,忘了天,忘了地,忘了 人,寂静得让人找不到他们都在哪里。隐隐的,有男人的鼾声和婴儿偶然的啼哭 划破夜的宁静。猛然就有明亮如火的光亮闪出,比星星大,比圆月小,忽闪忽闪 的,又是那般神秘,眼尖的孩子摇醒沉睡的父亲,用手指着问:"爹,爹,是狐仙 在做怪么?" 父亲急忙掩了孩子的口,说:"不许胡说,狐仙会生气的,没见你小栓叔给狐 仙弄走么?" 说完便不住地往远处张望,心里揣着小兔在跳,没得到满足的孩子 便又问:"爹,真有狐仙吗?狐仙是啥样子的?" 当爹的便说:"怎么没有?邵二狗家的大黑还追过哩,没见小花吓疯么?都是 惹狐仙生气么,爹没见过,你广贤爷说是长得白胡子老头的模样。" 孩子想像不出爹所描绘的样子,猜测着像广贤的萎缩模样,孩子又不满意, 便带着诸多的疑问睡去了。 突然就响起一阵枪声,爆豆般地响,比以往听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上次 两伙胡子来邵家沟打的枪跟这比,简直是不算事的,邵家沟的每个人都听到了, 男人们披衣坐起,女人们把裤衩套在头上,半天穿不进去,等勉强穿好了衣服, 谁也不肯下地,更不敢到外面去,一家人摸着黑,把彼此的眼睛当成了灯,互相 对望着,又歪着脑袋细心揣想枪声发出来的方向,却没有谁真的敢出来认真望。 偏有一户人家的屋门悄然打开一条缝,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探出来,又挤出整个清 瘦的身子,望向桃花山的方向。 这是来顺,他原本在亲戚家的,这天一早就觉得心神不宁,到了晚上,趁夜 黑赶回家来,说是想爹了,要看看爹的,满屯在感动的同时也吓得不轻,你当儿 戏呀,这是跟自己的命开玩笑哩,嘱咐着就住一晚,明早天不亮就抓紧走,可别 给老刘头看到了。 来顺答应,这一晚在家住下来。自听到第一阵枪声,他的心就没安生过,此 时站在院中,往桃花山的方向望,黑漆漆的夜色挡住了他的视野,但他心底的视 线却一直明着,是祥子哥出事了么? 祥子娘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枪声来自桃花山方向,不是儿子出事了还有谁? 扯满屯起来,去桃花山看看,满屯说:" 不是我不想去,要真是祥子出事了,我 去了又顶啥用,别说没枪,就是有也不会使,去了只能白送死哩。" 两口子急得直跺脚,哪里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此时祥子正在桃花山顶上的山洞里,这里是只有来顺、有全知道的,山上冷 是冷,待了些日子,倒住得习惯了,不像在家里,爹娘老是管着,没事的时候, 他就拿着土枪摆弄,直到闭着眼也能把枪拆开、装上,有数的几颗子弹是舍不得 用的,只能不停地拿来枪空瞄准,枪端得倒是熟了,若真的用上,相信也差不了 多少的。枪声响在山脚下,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瞪大眼睛往山下看,到底是 黑天,什么也望不见的,他有心下山去看看热闹,又不晓得深浅,转了几次又返 回山上。 夜风真冷,在外面站立得久了,吹得骨头缝子都生痛,祥子有些吃不住劲, 就返回山洞,一大堆火已快燃尽,红红的火炭又化成白灰,洞里见凉了不少,他 添上些柴草,烟又冒起来,小小的石洞被烟雾笼罩着,呛得他一阵咳,眼角有泪 流出来,他伏下身,将嘴聚成筒状,向火堆吹去,随着红光的渐亮,火苗忽地升 起来,做着向上的努力,越烧越旺,把石洞烤热了,他顿时觉得暖和了不少,心 也活络了不少。 这一夜他没敢瞌睡,一直静听着外头的枪声,由近及远,由连续到间断,最 后终于止住了。天光见晓的时候,他渐渐睡去,刚有些朦胧,又给一泡尿憋醒, 出了山洞,天已经见亮了,东方一蓬乌云下,露出一片白色的边际,星星隐去了, 天色还很浑浊,但已经能看见近处的景物,远处的山峦,他撒完尿,将目光向山 下投去。 山腰处乳白色的晨雾翻卷着,山像扎着一条白裙带,有它遮掩,实在看不清 什么。祥子想了想,他决定还是下山去看看,便拿着压好子弹的枪,边四下窥视 边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桃花山东南部的阳面的脚下应该是个交通要道,是桃花 吐,山坡背面的西北边就是邵家沟了,桃花吐是个大镇子,只所以叫出这个名字, 是每年的三月末,桃花山上的桃花谢落的时候,一片片花瓣成了粉红的云霞,涌 向村子,就如桃花吐蕊一般,村名因桃花而好听好看。贯通该村的是朝阳通往北 票的马路,昨夜的枪声就是响在这里了。 祥子到达山脚下时,太阳已露出红晕,这里的草木比山顶上更显得旺盛,松 柏是不惧寒冷的,不管冬夏,它们都一样生活得灿烂,绿意盈怀。他知道这里隐 藏着凶险的,因此,走得更仔细,专捡暗处走,忽然,他似乎听到一声长长的叹 息,他迟疑了一下,心要跳到嗓子眼了。山风在任何时候都比田野里吹过的风凉 得多,冬日的早晨更甚。祥子觉得浑身冷得发抖,牙齿也在打颤。他只有咬紧牙 关,别让牙齿的敲击声传到嘴外。 祥子伏在一块大石后,小心地向着公路附近张望,公路上静悄悄的,并没有 什么动静,硝烟的气味经一夜的风吹,已经散尽,若不是事先知道这里发生过枪 战,一般人是不会想到这样的地方该有怎样的厮杀的,可祥子却从这奇怪的寂静 中感到了事态的严重,脑袋里不断翻跃着一些特别的影像,猜想着那些可能发生 的危险结果,会是些什么呢? 骤然就有呻吟声传来,像细微的蚊虫哼叫,马上就没有了,祥子警惕地张大 眼睛,小心搜索,并没有人影,流动的晨雾不愿离散,还在缓缓流动着,早晨没 有多少风,只是有一些丝丝的寒气不住地袭来,再无其他动静,是我太紧张了, 祥子心里想,目光却不歇,有意无意地四下寻看着,又是一声如蚊虫样叫的呻吟, 祥子立即提起精神,突然,他看到不远的山石上,是一滩新鲜的血迹,直刺他的 眼睛。 这附近肯定是有人的,他已经确定,刚才的那两声哼分明就是人的声音,搜 索得就更加仔细。一滴雾气结成的水珠从树上落下来,还没来得及结成冰,恰落 进他的脖子里,凉凉的,是格外的凉,他抹一把,抬头看看水滴掉落的树枝,差 不多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一声呻吟,扭头看时,是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他 往前凑凑,转过石后,在地上倒卧着一个穿军服的人,浑身是血,已经昏迷过去, 从身子的一起一伏看,人还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