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话甫出口,立刻又后悔,觉得问得太过直白。然而其实是她心虚,秀荷的心思 还在刚才的话题上。听见这样问,脸上显出一点忿忿的神情:“有过。还没满周岁, 就让金王给害了。” “噢!”这么一提醒,青梅想起自己也曾隐约听过这种说法。“原来真有这回 事。” “到底怎么回事,奴婢也不清楚。”秀荷说,“但事情总是真的。要不,也不 能说幽闭,就给幽闭了。” “那,”青梅想一想,又问:“先储还有没有别的子嗣了?” “没听说还有别的了。”秀荷摇摇头:“先储在世的时候没有娶亲,只有一个 侍妾,也没听说过有孩子。” 青梅心里猛地一松,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但仍要再追问一句:“真的没有 了?” 秀荷十分诧异,不知道为何她如此在意先储有无后嗣?更不明白为何一听先储 没有后嗣,她又会如此高兴?秀荷的为人比较有分寸,只回答了句:“这都是天家 的事情,奴婢都是听来的,也做不得准。” 于是青梅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一点起来。 想了又想,决定再找别人问问。最合适的人,自然是虞夫人。 过了几天,虞夫人终于来了。 一番例行礼仪过后,青梅将虞夫人让进里间,关起门来,青梅便把心里的一番 思虑说了出来。 虞夫人听完,呆了半晌,也不言语。 青梅心慌起来:“娘,你怎么想?”一双眼睛紧盯着虞夫人。 然而虞夫人在想的,正是青梅不想听到的话。她的思虑甚至比青梅更重,因为 她曾经见过先储帝,所以知道小禩的酷似承桓,到了可怪的程度。因此,自从见到 小禩,她也一直不曾放下这件事。私下里,亦与虞简哲议论过几次,却始终不得要 领。 虞家夫妇经历的事多了,思路便与青梅不同。想到的首先是,倘或小禩真的是 先储血脉,子晟此举用意何在?这是思来想去,都看不明白的地方。 然而,白帝行事,常有难以捉摸的地方。想到这里,虞夫人想起一件事,要问 青梅:“王爷是不是继养了青王的孩子?” 这是说邯翊。青梅虽然觉得忽然这样问起,未免有些奇怪,但仍照实回答: “是。” “那照你看,王爷待那孩子如何?” “视如己出。” 虞夫人点点头,又不做声了。 青梅忍不住问:“娘,这与小禩的事,可有关系?” 虞夫人摇头:“只是忽然想起来的。” 说的确是实话。虞夫人这时想起的,是六年之前,青王的被逐。青王成启,与 其子阖垣,与先储过从亲密,却与那时还是白王的子晟最为交恶,朝中人人心知肚 明,好在一直有承桓勉力居中调停,才不至于破脸。及至先储一倒,青王立刻被逐。 这还可说是天帝意旨,然而只不过半年时间,青王父子便在逐放地双双暴卒,这就 不能不叫人觉得骇然了。 但,白帝平时,又对宗室亲胄极为优容。就好像继养邯翊,还可以说是故意示 好,但待之视如己出,却是没有人能强求得来的。 如此行事,有时不免让人觉得高深莫测。想到这里,虞夫人微微摇头,觉得想 不下去。于是换了另一条思路,设身处地,倘若白帝得知小禩确是先储骨肉,该当 如何做?这,虞夫人也与丈夫谈论过,说来说去,无非三个法子。其一是如金王所 为,痛下杀手,以绝后患。其二是叫他认祖归宗。然而这两件都与眼前情形不合, 能勉强合上的,是第三种办法,叫他隐姓埋名,再好好地将他养大。 但,也有说不通的地方。若要用这个方法,白帝又何须将他留在身边,徒为自 己添一层隐患?这是极为有力的理由,这么想来,反倒是小禩与先储本无瓜葛,最 为合理了。 然则天下真有这样的巧事,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虞夫人依然没有把握。 她的迟疑每延续一分,青梅的猜疑担忧就增加一分。等虞夫人终于留意她的神 情,已经是焦灼难安。虞夫人这才恍悟到,眼前最要紧的,并非小禩的身世,而是 如何安抚青梅?想了一想,有了主意。 于是故意做出平静的神态,淡淡地一笑,说:“青梅,你这么想,未免太辜负 王爷。” 这是责备。青梅脸微微一红,但心里又是喜悦的:“不明白娘的意思——” “你仔细想想就明白。如果小禩真是先储血脉,王爷要把小禩接到身边,你能 有回绝余地么?他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地来娶你?” 这话说得十分在理。果然青梅想了一想,心悦诚服地展颜笑了。 放下一块心病,日子就变得通畅起来。转眼两个月过去,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 事情,与另两位王妃之间也相安无事。惟独有一次,邯翊突然跑来,东翻西看地玩 了一会就去了,青梅也没在意。过后彩霞收拾东西,顺手拿起桌上青梅准备用来绣 花的一块白缎,不想竟摸出两条毛毛虫来。 子晟来的时候,青梅便把这桩恶作剧,笑着说给他听。子晟听完,也只笑着摇 摇头。 子晟每次到她这里,话都不多,经常只是含笑地听着她说。不管她说什么,子 晟都听得很有兴致的模样。有一两次,青梅说起绣品的花样,他居然也兴味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