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这样失望的语气,反倒让青梅十分愧疚,惴惴不安,不知道说什么来解释。却 听他又说:“我答应你,只要她回心转意,从此安分守己,我就既往不咎。” 这句话虽然和如云的愿望所差甚远,但青梅想了一想,觉得听他话里的意思, 毕竟暂时不会为难如云,这样不防等他怒气渐平,再慢慢寰转。于是欣然回答: “我替如云谢谢王爷了。” 然而子晟看着她,却又不做声。默然良久,淡淡说了句:“我还要看折。没有 别的事,你退下吧。” 这等于告诉青梅,不想再看她在面前了。青梅一怔,心里顿时一阵酸楚,呆了 一会,方才强忍着难过,起身跪辞。 这又是反常的。在平时,总是青梅身子才动,就被子晟扶住,一连说过好几个 “不必”了。而此际,却恍若未见似的,径自站起身,一语不发地回转书桌旁,再 也不看她一眼。 于是青梅明白,她的一意回护如云,竟真的惹恼了子晟。想到这里,心里便立 刻如脔割般剧痛,眼眶一酸,忍了一忍,终于没有忍住,两颗眼泪悄然而下,连忙 抬起衣袖拭了拭,默默退了出去。 这样一副泪痕宛在,容颜惨淡的模样,看在两个丫鬟眼里,当然是以为未能求 下情来,也不敢问,三人一路默然无语,回去樨香园。 等回到自己房里,青梅的心情稍稍平稳,这才想到,此行也并非一无所获,得 到了子晟一句要紧的承诺。便说给彩霞、秀荷听。 两人一听,都觉得十分欣慰,然而这么一来,青梅的神情却又叫人看不懂了。 彩霞一面心中揣度,一面笑着说:“能得这句话,已经不容易,王妃该高兴起 来才是。” “正是。”秀荷也附和,“足见王爷对王妃,真是看重。”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青梅心里又是一阵绞痛。然而又不便把其中的纠葛说出 来,想了又想,觉得有句话倒不算假话:“如云不会回心转意的。” 原来是这样。彩霞、秀荷一齐恍然,继而也觉得是个问题。彩霞便说:“这, 只能慢慢去劝。王妃暂且也不必发愁……” 秀荷却说:“我倒有个主意。” 青梅问:“什么主意?” “王妃忘记了一个人。” “谁?” “胡先生。” 真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胡山足智多谋,且在子晟身边的地位举足轻重, 如果他能出言相助,那么这件事成功的把握,可说是多了几翻。然而如何能请动胡 山帮忙?这又是一个难题。 三人低头思忖。这次是青梅,因为心中蓦然欣喜,心思变得非常灵动。“这么 说行不行?”她跟两个侍女商量着:“反正如云已经人在心不在,就算她死,于王 爷的名声,也是有害无利。倒不如成全他们,反而能成一件佳话,也说不定。” “好、好。”秀荷连连点头,不忘恭维一句:“王妃这主意,真是好极了。” 彩霞连忙也附和:“就照这个意思,定能请动胡先生。王妃再从旁劝说一二, 这件事就大有指望。” 这句话却又说坏了。青梅立时想到,以自己此刻的处境,不知还能不能在子晟 面前说上话?转念至此,顿时悲从心来,忍不住就想痛痛快快哭一场,而由此更回 忆起不久之前受到冤屈的时候,还能倒在子晟怀里听他好言安慰,那时的温存体贴, 不知还能不能再来?想到此地,忍不住眼圈一红,悄悄拭泪。也引得彩霞和秀荷, 惊疑不已。青梅看见,不得不勉强地掩饰:“唉,我还是不能放心。” 两人既不知道其中真正的缘故,虽然勉力劝慰,当然是徒劳无功,到后来也只 好由她独自伤神。 愁肠百转地到了下午,强打精神想要绣花,却不是断了线,就是扎了手,最后 推在一边,自坐在窗边的绣墩上,看着窗外发呆。丫鬟们只当她还在为如云的事情 发愁,便不上前,远远地站在一旁。 如此等到日薄西山,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这才能够理理思绪。 于是想到,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云的事情。但要有求于胡山,就不急在一时, 心里拿定主意,要仔仔细细想好,再去开口,务求成功。 然后,才是与子晟的事情。一想到此事,免不了又要心烦意乱一阵。又记起早 上如云劝说自己的一番话,不禁忽起感慨,觉得如云看事,果然比自己明白。然而 由如云的好处,反而生出一种固执,觉得自己所做并没有错,子晟竟至不谅解,那 也没有办法。这么一想,果然感觉有种奇妙的力量支持,挺一挺胸,振作了许多。 所以,到了晚上,几乎神色如常,又和几个丫鬟在灯下玩开交。正玩得渐渐兴 起,外面传出动静,彩霞出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竹篓,诧异地笑着 :“怪了,王爷忽然叫人送来一篓梨。” 秀荷说:“莫不是紫酥梨?” “不是。”彩霞扬了扬手,“就是再普通没有的一篓梨。特为送来,也不知王 爷是怎么想的。” “拿来我看。”青梅突然出声。发颤的语音把几个丫鬟都吓了一跳,这才留意 她脸上的神情,仿佛是打翻了的五味瓶,不辨酸甜? 彩霞一面把竹篓递在青梅面前,一面骇异地笑着:“这就是寻常的梨,王妃是 怎么了?” 青梅也不理会,接到手里,见果然是完完好好的一篓梨,顿时明白子晟的心意。 心里便猛然一松。非常奇怪地,原本不知劝慰了自己多少遍,果然也能维持着心平 气和的模样,而此时忧虑消释,反而不能再支持,眼泪如走珠般滚滚而下。引得一 众侍女,无不惊诧莫名,不明白这一篓莫名其妙的梨,和一脸莫名其妙的泪,究竟 是演的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