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子晟的脸色一阵发白。这话倒是说在了理上,他虽然心里懊恼至极,却是无可 奈何。强忍了一会,方说:“八叔,此事非同小可,错走一步,就不知要多牵累多 少无辜百姓。八叔就算恼我……” “我没有恼你。”栗王昂着脸,打断了他的话。“这事,事关重大我也知道, 至于如何处置,我自有主张,就不劳你多费心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就真的没什么可说了。子晟绷着脸,站起身来告辞,栗王 送出厅门。子晟忽然又回转身来说:“八叔,此事不妨与魏融商议一下,问问他的 意思。” 魏融统领中土兵马,此事与他商议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栗王淡淡地说:“这 何用你提醒?我自会与他商议。” 子晟暗叹一声,知道自己这句话又说坏了。就算原本栗王的确打算要找魏融商 议,这一来只怕也难说了。退一步即使真的与魏融商议,假如魏融的主张正与自己 一致,恐怕栗王多半也不会采纳。 于是子晟知道,端州战事,败局已定。回到府里,向胡山说了经过,不由满心 懊恼:“唉!想不到他真是意气至此,这么一来,将来平定此乱,不知要多费多少 力气。” 胡山微微一笑:“将来平定此乱,多费力气也是栗王自己的,王爷何必操这个 心?” 子晟被堵得一愣。倘使端州战败,栗王才具,绝不足以支持这个乱局,到时他 恢复权柄也就理所当然。这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事情。然而这岂非正是自己所想要的? 再往深处想一想,难道,自己早已隐隐存着这样的念头?这是子晟不敢、也不肯承 认的。“这天下毕竟是我姬家的天下。”子晟仿佛辩白似的说着:“如今这个乱局 就算最后收拾下来,也已非天下苍生之福。倘若收拾不好,那……”说到这里,终 于说不下去,心烦意乱地,忽然长叹一声:“想不到,我最终是被文义成全!” 这才是他心底里的话。胡山要引他说的,也就是这句话。但点到为止,多说无 益,胡山把话转开了:“既然这件事最终还得着落在王爷身上,王爷如今还是应该 尽力补救。” “嗯、嗯。”子晟沉思着,慢慢地踱着步。“你有什么主意?” “王爷可以给赵延熙写一封信。” “唔?” “假如死守端州已成定局,那王爷也无需讳言,叫他早作打算的好。” “对、对。”子晟停下脚步,连连点头:“千军易得,良将难求。赵延熙在东 府多年,对东军了如指掌,哪怕是单骑杀出,只要有他在,后面的事就要容易三分。 就照这个意思写信。” 胡山想了一想,说:“如今,也只有先这样了。” 语出无奈,更添了子晟心里的郁闷。不由扬起脸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天,仿佛 要穿透厚厚的云层似的。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却并没有说什么。 端州战败的消息,在腊月廿五到了帝都。端州五万天军死守,最后只剩万余, 在将军赵延熙的率领下,一路逃往商州,可谓惨败。此时距离新年只有五天,帝都 朝中,已被这乱哄哄的局势弄得晕头转向,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然而与白帝走得 最近的几位枢臣,沉重之外,竟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看来年前事情就能有个了断。几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这样想,但这是只能深藏 在心底的想法,表面上不能露出分毫。 然而原以为当天就会有旨意,却等到第二天也没有。到了第三天,几个人终于 坐不住了。 “东面战局真是一天一变,这么要紧的时候,圣上到底在想什么?” 徐继洙的话正是几个人心底共同的疑问。最后还是匡郢想到了:“看来这个僵 局,还得王爷来打破。” 于是诸人都恍然,仔细想一想,这确实在情理之中,无论国法家法,都绝没有 让天帝先低头的道理。石长德手下,颇有几个摇笔杆的幕僚,当即找来叫他们拟了 一份谢罪折稿,改好、誊好,几个人拿着来见白帝。 子晟接过来,翻了一翻,没有看完就放在了一边,沉着脸一语不发。 诸人不由面面相觑。看白帝的样子,这口气竟然还打算赌下去!这就未免有点 执扭得过分了。互相递了个眼神,便准备出言相劝。 但未及开口,由外面进来一个内侍,禀告说:“兰王爷来了。” 子晟目光一闪,微微有些意外,但是立刻站起来说:“请到南园相见。”说着 看了面前几个人一眼,也不言语,一甩手径自去了。 等到了南园,见禺强负手站在廊下,看着眼前一片腊梅,一副闲适的模样。子 晟忙上前见礼:“小叔叔今天怎么得闲过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禺强直率地说,“我有话跟你说。” 有话要说,必定就不是普通的话。于是子晟一抬手:“小叔叔,请。”引他进 了前面一处精舍,站在门口摆一摆手,侍从便知道用不着随伺,驻足于外了。 子晟亲自把门合上,转身问禺强:“小叔叔有何指教?” 禺强也不拐弯抹角,第一句就说:“老爷子今天早上叫了我去,问我愿不愿意 监朝。” 子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措手不及地,愣了一愣,一时也不知道该答什么。 禺强也不理会,又说:“我当时就告诉他,我不行。玩个小聪明,打抱不平什 么的,我还行,真的要我一本正经地坐朝听政,我头都得大三圈!再说了,这也不 是说上手就能上手的事情,我跟老爷子说了,如今这个乱摊子,只有你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