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火车站 是的,畔畔已经知道,这次没有人能够拯救自己了。 她已经感觉到了,她的生命正在慢慢离开这个世界。到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这个美好的世界将不再属于自己了。 她已经感觉到了,她正一步步走进那个又黑暗,又寒冷的世界。从今以后,她 只能和那个丑恶的死神相伴。 她心里知道,这次她将永远离开比尼。 她要去的那个世界里没有比尼。她将孤零零一个人走进那个阴暗寒冷的地方遭 受折磨。 她恐惧,她害怕,但是她无奈。 她害怕地喊起来:“妈妈,我不行了,我好像等不到比尼来看我了。” 妈妈鼻子一酸,又是一股热泪涌了出来:“畔畔,你一定要坚持住,爸爸说马 上会来看你。还有你奶奶,她也想来看你。这个时候比尼已经下课了,他现在一定 在路上,他马上就会来看你。” 妈妈一说比尼已经在路上了,畔畔突然变得很担心。 她想了一想,声音微弱地说:“妈妈,求你一件事好吗?” 妈妈看着女儿:“你说。” “妈妈,我已经感觉到了,我马上就会死去。妈妈,答应我,如果比尼来了, 我还活着,一定让比尼来看我,如果我已经死了,那就千万别让比尼看到我。” 妈妈浑身都在颤抖:“为什么,孩子?” “比尼说过,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好看。我要是死了,我的眼睛一定是 闭上的,一定不会再那样弯弯的好看了,也许,还会变得很难看。所以,我不想让 比尼看到我死去的样子。”她声音颤抖地说,“妈妈,我不想让比尼看到我难看的 样子。我想让比尼记住我漂亮的样子,让他永远记住我笑眼弯弯的样子。” 妈妈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下来。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搂住畔畔,失声痛哭起 来。她使劲地摇着头说:“不,不会的,畔畔,妈妈不会让你死的。我们正在等待 换肝脏,妈妈要你好起来,像所有的孩子一样健康生活,妈妈还要送你去西安上大 学。” 遗憾的是,妈妈说的话畔畔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开往月亮的火车 畔畔眼前突然一片黑暗,整个世界变成了黑夜。 她被遗弃在黑漆漆的旷野中。 孤零零一个人。 她感觉到了寒冷,她感觉到了恐惧。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然,有一个小小的光亮在她的眼前跳动着,那光亮忽 而闪亮,忽而熄灭,她看明白了,那是一只萤火虫拖曳着微小的光亮在她眼前滑过。 那是她眼前惟一的光亮,她向着那光亮走去。 萤火虫越聚越多,一只变成了两只,两只变成了无数只,那光亮在她的眼前越 来越大,把她的眼前完全照亮了。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小房子,小房子整个轮廓都是由萤火虫的光亮显现 出来的。 上面有一个晶莹透亮的牌子:萤火虫火车站。 不可能,自己一定是走错了地方,还是小的时候,奶奶的故事里有萤火虫火车 站。 她迷茫,自己来萤火虫火车站干什么?自己难道是要出远门吗? 还没有等她想明白,突然,她看见很多人远远地走来。爸爸、妈妈、奶奶,还 有紫欣、佳敏、大月和很多同学。 他们怎么也来到这里? 但是有一件事让畔畔更想不清楚,她看到所有人都只有脸,没有身体。他们的 脸仿佛是萤火虫的光亮一样飘浮在空气中。 畔畔觉得好怪。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她的头脑好像已经变得迟钝,什么事情都想不明白,想不清楚了。 他们为什么只有脸,他们的身体去哪里了? 他们的每一个人的脸都在对着自己笑。 他们在笑什么? 他们笑得那么亲切。 是的,这些人都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他们对自己笑是因为他们喜欢自 己。这让畔畔觉得心里好温暖。 突然,一列火车开来,火车很短,只有三节车厢。 每一个车厢都是那样的小,列车上灯火通明,却一个人也没有。 列车就在她面前停下来。 畔畔突然明白了,眼前的火车真的就是传说中的萤火虫火车。 奶奶故事里说,一个一个萤火虫连到一起,就会变成一个会飞的火车,火车会 在夜晚开往月亮。 这列火车的终点是那个浪漫的、明黄色的月亮吗? 如果真的是开去那里,那可太好了! 那是一个她多么向往的地方。那里是吴刚和婵娟仙子的家。 整整一列火车的所有车门都打开了,畔畔仿佛有一种感觉,这个漂亮的火车是 专门停在那里等自己的。 她想起来了,如果和比尼一起坐上这列漂亮的火车多好。 可是,在送自己的人中,她没有看到比尼的影子。 比尼在哪里?畔畔的眼睛在找那个高大的身影。 可是,她没有看到。 她搞不懂比尼为什么没有来送自己。 她回过头去,这才突然发现,火车站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们都去哪里了? 整个火车站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亲人都走了,她突然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孤独。她站在站台上,忍不住流下眼泪 来,泪水把她的眼睛模糊了。 突然,泪眼朦胧中有一个高个子的男孩正向她走来。 她急忙擦去眼泪,她看清了,是他,比尼! 那个曾经令她魂牵梦绕,曾经令她爱过、哭过、笑过的比尼就站在她的面前, 明眸善睐,笑语盈盈。 一瞬间,黑色的天空变得像大海一样蓝。 比尼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那么神秘。” 比尼在笑。 他为什么笑,他笑得好奇怪。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比尼有这样奇怪的笑容。 她什么都想问,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问,一件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比尼犹如天鹅展翅一样撑开了手臂,双臂有力地一抖,手里的东西如阳光燃烧 的晚霞一样红艳艳地展开,仿佛整个夜空都被映红了。 是什么?她看清楚了,正是那件和晚霞一样红艳艳的缀满金色星斗的演出服— —婵娟仙子的演出服。 她愣住了。 比尼微笑着走到她的面前,把那件红艳艳的演出服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 突然,无数只萤火虫向她聚来,光亮聚焦在她的身上。把她的浑身上下照得通 亮。 一股微风把宽袖彩衣冉冉吹起,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漂亮,绚丽斑斓,光彩 夺目。 她笑了,她明白了,比尼是要在这里,和她一起表演婵娟仙子的话剧。 把这漂亮的萤火虫火车站当舞台背景,真是比尼的奇思妙想。 她回过头来。 突然,她惊奇地看到,站台下面一排排铁轨全部都变成了座椅,爸爸、妈妈、 奶奶,还有所有的同学都整整齐齐地坐在下面。 是啊,刚才看不到他们,她还着急得直哭。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他们都已经在下面坐好了,正在等待看她和比尼的演出。 这一段时间,她的头脑变得有些混沌。但是,那段台词是她背了无数遍的。她 绝不会背错。 她蹲下来,双手捧起双环宝链的一个环,那个宝环那么沉,那么凉。 他按住了她的手:“不,不行。” 她抬起头来,深情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痛苦的黑色的眼睛中,仿佛透出大海一 样的蓝色。 她问:“如果我把这个双环宝链套在脖子上,你会永远爱我吗?” 他坚定地说:“相信我,我会的,我用我的生命发誓,我会永远喜欢你,我的 爱会像大海一样永恒。但是,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能够忍心,看到你承受这样 的苦难?你的痛苦将会像锋利的刀刃,把我的心切碎。” 她摇摇头说:“不,别这样想,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会有一百分的勇气面 对未来的一切苦难。而你,我亲爱的,从现在起,为了拯救我,你一定会受更多的 苦。我每天只是站在这里,等待你的拯救,那对我来说,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因 为我感受到的将是阳光一样的爱。不要犹豫了,我已经把我的生命交给你,我们之 间只有两个字,相信,这是我对我们爱情的誓言。” 她缓缓地站起来,把双环宝链义无反顾地套在脖子上。 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好神圣,她从心里愿意为爱付出生命。 缓缓地,她真的觉得那棵通天桂树在长高,双环宝链勒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喘不 过气来。 她的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她喊着,比尼,救救我,救 救我。 可是她喊不出声音。 她只能用眼睛向比尼看去,她看到了,比尼已经发现了她的危险,他奋不顾身 地跑了过来。 可是他离得太远了。 畔畔想不明白,刚才比尼还和她在一起,为什么比尼会突然离自己那样远。 难道是相爱的人注定要离开那么远? 那金色的宝环卡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由于窒息,她憋得眼睛变成了红色。 她看见,比尼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 比尼冲过来,挥起神斧,一声金属断裂的声音,他砍断了双环宝链。 畔畔的身体应声落下来,轻飘飘地落到了比尼的怀里。 窒息没有了,一切都变得安详平静。 她终于相信了,比尼一定会拯救自己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