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书完 那是广寒山。 岩石是黑色的,树和草都是绿色的,山路崎岖。 比尼沿着山路向上攀爬。 他曾经一个人走过这条路。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就是在这里,他答应过和畔 畔一起去看玉兔石,拜婵娟庙。 他终于来到了顶峰,放眼四处,层峦叠嶂,满目苍翠。 但是,他不知道畔畔在哪里。 他面对群山痛苦地喊道:“畔畔,我来了,你在哪里?” 远处传来回声:“畔畔,我来了,你在哪里?” 除此之外,四周寂静。 比尼迷茫地站在那里。 突然,小比尼熊感觉到了什么。 它挣脱了挂绳,化作一片金光,飞了起来。 它指着前面喊:“小主人,你看,畔畔姐姐在那里。” 比尼抬头看去,一块云彩,上面似乎站着一个人。 比尼看清楚了,是畔畔。 畔畔穿着那天演出的服装,红衣红裙,彩带飘飘。 “畔畔,畔畔,我们来看你了。”比尼跳起来,边喊边向着畔畔跑去。 小比尼熊也喊起来了:“畔畔姐姐,我们来看你了。” 畔畔听见了他们的喊声,回头看见了他们,她喊:“我马上下去,你们等我。” 她捧下一朵云彩,向下抖落,顿时,那朵云彩旋转着,沸沸扬扬地撒下来。那 飘落的云彩旋转着,慢慢地,拧成了一根绳子。 她把那绳子拿起来看一看,那绳子太漂亮了,上面都是云彩变成的花朵,清新 绚丽,五彩斑斓。 突然,小比尼熊说:“主人,你看,畔畔姐姐下来了。” 比尼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挥手使劲喊:“危险——畔畔,那绳子是云彩变的, 那不是真的绳子,那绳子会断的。” 畔畔没有听清。她在绳子上回头问:“你说什么?” 比尼使劲喊:“畔畔,危险,快回去——” 突然,绳子真的断了。 畔畔旋转着跌了下去。 畔畔惊慌得瞪大了眼睛。 比尼向前飞奔,他的心悬起来了,他一定要接住畔畔。 但是太远了,畔畔跌落在很远的地方。畔畔趴在地上,就趴在他的面前。地上 都是血。 比尼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痛苦地捂着心口。 比尼把她的身体翻过来,给她枕上一块石头。她闭着眼睛,很惨很惨。 比尼不想看到她这样悲惨的样子,他掏出手绢,轻轻地擦净她脸上的血。 小比尼熊突然说:“小主人,你如果能把地上的血变成红色的花,畔畔姐姐就 会好起来的。” 比尼:“真的吗?怎么才能把地上的血变成鲜花?” “我告诉你一个咒语,咪咪嘛嘛咪。”小比尼熊说了一个又奇怪又普通的咒语。 比尼学念了一遍。 真的很神奇,他真的把畔畔周围的血慢慢地都变成了红色的鲜花。 比尼满怀希望地看着畔畔。 畔畔躺在鲜花之中,但是她还是那样的安静,静静地躺在那里。 比尼着急地说:“畔畔,你睁开眼睛啊,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可是畔畔的眼睛闭得很紧。 一阵风吹来,畔畔的衣服被吹得摆动起来。 突然,风把畔畔的身体也吹得飘了起来。 比尼扑过去想抓住畔畔,但是晚了,他抓不到她,他只抓到了那云彩变成的绳 子。 呼啸的风把畔畔的身体吹向半空中。 她的身体向空中飘舞。比尼奋力想拉住她,风把畔畔吹得像一个风筝。 突然,绳子断了,畔畔的身体从空中坠落,撞到了对面那座山上。 比尼以为一定又会有什么悲惨的情景出现,但是什么都没有。 突然,金光四射,那座山的山脚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 比尼突然明白了,畔畔落在那里,就是在告诉他,她就在那里。幽深的山洞, 洞口上面三个大字“苦情洞”。 旁边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 比尼小心翼翼地走进山洞。 山洞正中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巨石上面安放着一个漂亮的小盒子,上面贴着畔 畔的照片。 比尼看着这个漂亮的小盒子,他知道,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个女孩最美丽的灵魂。 那个女孩曾经是他的同桌。他曾经和那个女孩一起去过西安。他和那个女孩曾 经有过相同的梦想。 比尼深情地看着她,他感觉到,这个女孩仿佛比生前更美丽。 她的脸上是淡淡的粉红色,她的嘴唇是更鲜艳的红色。 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她笑得那么甜。 那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让她变得那么的漂亮,仿佛是永恒的漂亮。 比尼静静地看着照片,心如刀绞一般难受。 他回过神来,有一件事他要做。 他开始在畔畔的前面摆一个蜡烛群,那是他给畔畔准备的。 一层,两层,三层。比尼一个一个点燃。 蜡烛的光芒合拢了,一个心形蜡烛群放出了金光,把整个山洞都照得通亮。 比尼知道,他对那个女孩许下的诺言已经完成。 现在,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他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每走一步,就会离她更远一点。他已经看不清照片上畔 畔的样子了。 那个小盒子孤零零地摆放在那里。 心痛让他的身体在颤抖。 是啊,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太孤独了。 他不想让畔畔孤独。 他又回身走到了小盒子面前。 他知道她喜欢小比尼熊。 他希望小比尼熊永远陪伴在她身边。 虽然他舍不得,但是他还是摘下脖子上的小比尼熊,摆放在畔畔小盒子的旁边。 因为他知道,这样畔畔就不会寂寞了。 突然,她笑了。 是的,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真的笑了。 她美丽的眼睛也在看着自己,她微张着嘴唇仿佛想要对自己说话,但是比尼听 不见她说的是什么。 他只能感觉到,这个女孩仿佛比生前更美丽。 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一摸照片,可是照片太小了。 他伸出小指,轻轻抚摸畔畔黑油油的头发。 她的头发很黑,他曾经为她梳理过头发,他还记得自己的手抚摸她头发的感觉, 是那么的柔顺,是那么的光滑。 他又用小指轻轻摸了摸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很红,他曾经触摸她的嘴唇,她的 嘴唇是那么的柔软,那么有弹性。 可是物是人非。 他永远不能再为她梳理那柔软光滑的头发,永远不能再触摸到她红艳艳的嘴唇。 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眼睛里流下来。 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他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小盒子,他转过身去。 他已经走出了山洞。 就在他走出山洞的那一瞬间,突然,他听到了小比尼熊说:“小主人,畔畔姐 姐不在这里,别把我留下。” 比尼觉得毛骨悚然,猛然回过头来。 他看着小比尼熊,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 他还是快步走回去,一直走到那个小盒子跟前。 他犹豫了一下,但是,他还是打开了小盒子。 他完全惊呆了——小盒子里是空的! 他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愣在那里。 他忘记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他觉得毛骨悚然,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是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的。 他猛然回头。 确实有一个人,不过,是一个尼姑。 尼姑左手一支拂尘,右手拇指和中指捏着一个好大的古铜钱。拂尘上挑着一个 小小的兔笼,兔笼里是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他认出来了,那是他送给畔畔的小兔子妮妮。 他惊呆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妮妮怎么会在她的手里。 尼姑打一辑手,拂尘往前一送,把兔笼放在比尼的手里说:“老尼法号苦心, 受人之托,把兔笼转交给你。” 比尼愣住了:“受人之托?”但是他马上就明白了,畔畔叫他来这里,就是想 把妮妮交给他。 苦心师太接着说:“她说这一段时间没有办法照顾它。请你替她照顾它。” 比尼更不懂了,为什么说这一段时间没有办法照顾它,那是不是说,下一段时 间她就能有时间照顾它了? 比尼疑惑了:“她是谁?你说的她是畔畔吗?” 苦心师太递给他一张纸条,比尼疑惑地打开来看。 “比尼,等我,我们一起去西安上大学。” 那是畔畔的纸条。 上次畔畔给自己写过纸条。 他认识畔畔的字。那样歪歪扭扭,但又是那样的亲切可爱。 这是从畔畔那个绿皮通讯录上撕下来的,纸条的角上,还印着彩色的鹦鹉。 对,只有畔畔最想和自己一起去西安上大学。 比尼抬起头来问:“这是她什么时候给我写的?” 苦心师太:“刚刚。” “刚刚?”比尼突然开始怀疑,他问,“师太,能告诉我,畔畔死了吗?” 苦心师太笑了:“她当然死了。” 比尼摇摇头:“那骨灰盒里为什么没有骨灰?” 苦心师太双手合十,口中念道:“人死人生都是虚幻的,没有死去,就没有新 生。” 比尼愣住了。苦心师太的话,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懂。 “师太,我还能见到她吗?” 苦心师太摇摇头:“有缘定能相见,无缘不能强求。” 比尼着急地问:“师太,你能告诉我,我是有缘人还是无缘人?” “施主,你可以走了。有缘无缘佛心知。”苦心师太笑着说完,转身要走。 比尼急了。 他冲过去拦在了苦心师太面前。他哭着问:“师太,求求你告诉我,她还活着 吗?她现在还是那样痛苦吗?她解脱了吗?” 看到眼前这个男孩眼睛里晶莹的泪光,苦心师太心动了。 她能理解他的心,她愿意成全这个男孩的心愿。 她手中拂尘一摆。 顿时一片金光四射,狭小的山洞瞬间变成宽敞无比的山洞。山洞的中间,是一 条宽阔笔直的大道,那条大道仿佛通往天上,没有极限。 畔畔出现了,她从大道上走过来。 她彩衣宽袖,转瞬间却飘然而至。 比尼看清了,她的嘴唇是红红的,睫毛是长长的。 比尼惊呆了,这个美丽的女孩仿佛从云雾中走来。 一时间他悲喜交集,他有那么多的疑问,他的声音变得颤抖:“畔畔,你还好 吗?” 可是畔畔不说话。只是深情地看着自己。 比尼着急了:“畔畔,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眼泪流下来了。 他相信,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他想把这个梦幻进行到底,他回身拿起小比尼熊,走过去挂在畔畔的脖子上。 他知道畔畔喜欢小比尼熊,这是他真心诚意送给畔畔的礼物。 他看到畔畔低头看着小比尼熊,她捧起小比尼熊,吻了它一下。 她抬起头来感激地看着比尼,突然,她嘴角微微翘起。她在微笑,笑得好甜美。 不,比尼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他试探着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感觉到了,没错,她是畔畔。她的头发还是那么的柔顺,还是那么的光滑。 可是,他还是不敢相信。他忍不住又伸出小指轻轻摸了摸她红红艳艳的嘴唇。 他曾经摸过她的嘴唇,她的嘴唇还是那么的柔软,那么有弹性。 比尼几乎相信了,他猛然想起,他还给畔畔准备了一束鲜花,那束鲜花一直插 在他的背包上。 他双手捧着花献给她。 她看着他,竟差一点忘了去接。 畔畔深深地嗅着那束红色的玫瑰。 这情景,他也曾经看到过。 他看到她接过了自己的鲜花,自己的鲜花是真的,那眼前的畔畔也一定是真的。 那弯弯的笑眼,那柔顺的头发,那柔软有弹性的嘴唇,她嗅闻鲜花的姿态,这 一切都是独一无二的,他确定,不,这决不是梦。 比尼看到了希望,眼前的畔畔是真的。 他的心里一阵激动。 他一把拉住了畔畔,拉她来到山洞外面。 灿烂的阳光下,他看清了,对,她是畔畔。 这回,他不会放手了,他要拉住她,拉她离开广寒山,拉她回学校去上学。 突然,比尼有了异样的感觉。她正在向后退去。 他感觉到畔畔要走了。 不! 他不想让她走。 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把畔畔的两只手都拉住。 他把她的双手合在一起,他用那双大手紧紧握住她那双小手。 但是,他还是感觉到她的手正在慢慢地滑脱,他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为什么。 她的手脱开了他的手,比尼突然开始害怕失去她。 他冲上去,喊着她的名字,双手一直伸向她。 他却拉不到她了。 他只能看到,她深情地,留恋地看着自己。 她轻轻地对自己摆了摆手。 她后退,后退,一直后退进了一团白光里。 突然,天上一声雷鸣。 比尼睁开眼睛。 畔畔不见了,苦心师太也不见了。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石头。 比尼愣住了。 他看清了那是一块巨大的汉白玉石头。 她有长长的耳朵,红红的眼睛,长长的后腿蜷伏着,仿佛随时要跳起来奔跑。 他知道了,这就是那块传说中的玉兔石。 旁边是一座庙宇,庙宇的门开着,上面有一个横匾,横匾上写着三个大字, “婵娟庙”。 比尼走进去,他看到,正中供奉着一个神像,比尼猛然惊呆了。他觉得那座神 像那么像畔畔,她弯弯的笑眼,深情的目光,甚至宽衣彩袖,都和刚才见到的畔畔 一模一样。 他扑过去。 这时他才意识到,虽然神像栩栩如生,但是,她是冷的,她没有畔畔柔软的头 发和有弹性的嘴唇,她不是畔畔。 他想到畔畔说过的话,婵娟仙子承受了世间女人所有的苦难。所以她会真诚地 为天下因爱情而受伤的女孩祈求幸福。 他缓缓地跪了下去。 比尼离开了。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庙门两边一副对联。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比尼把妮妮从兔笼里抱出来,把它抱在怀里。 比尼的泪水打湿了妮妮身上的绒毛。 他抱着妮妮走了很远,他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最后看一看婵娟庙,看一看玉 兔石,看一看苦情洞。 他知道,畔畔将留在这里。 他的眼睛慢慢地变得模糊了。那个巨大的山峰竟然在他的眼前不见了。 比尼一瞬间突然产生了幻觉。 他搞不清自己是真的来到了广寒山,还是所有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梦。 如果真是一个梦那多好! 他希望梦醒的时候,畔畔还能笑眼弯弯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希望一切依然如故,畔畔还会坐在自己身边在课堂里听课。 他希望高考结束后,畔畔会和自己一起踏上列车去西安,一起走进那个彩虹一 样拱圆形的大门。 他希望——! (全书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