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第一章乐慧(25) “毛头找了个丑八怪呀。” 乐慧要胸没胸,要臀没臀,一身排骨搂着睡,整晚会做噩梦;至于衣着品味, 比起她张美凤,更差十万八千里。瞧瞧,瞧瞧,皮肤那么黑,根本不适合蓝色, 还一闪一闪的,好衣服穿成地摊货。 “你怎么认识她的?” “以前是……同学。” 张美凤瞥着他道:“算你读过几天书,有什么狗屁同学。” 俩人默默走了一会儿,张美凤咬牙切齿地问:“六子,你想一直待我好吗?” “想。”六子咬牙切齿地回答。 “你拿什么待我好呀?” “我每天烧菜做饭,整理房间,帮你按摩脚,还帮你洗内裤。” “那算什么”,张美凤扑扇了几下睫毛,仿佛什么东西硌得她难受,“人家 毛头,花起钱来成千上万的。瞧我这条真丝裙子,去年买的,世界名牌,三千多 块呢。哼,没点经济实力,还敢说爱我。” 六子低头看地面,又抬头瞧她的嘴,最后盯着旁边的一棵树。 “六子,好六子,”张美凤抓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你真心,真心要有真心 的表现。你答应我,把那丫头搞了吧。” “嗯?” “把她弄上床。” “这……” “毛老大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戴绿帽子。别看我开放,跟着他时,也是规规 矩矩的。” “我……” “我要看到毛头甩她,那是她应得的,”张美凤松开六子胳膊,顺势推了一 把,“哼,这点忙都不帮,还说对我好,咱们玩完了。” “别! ”六子拉住她,“办法总有的,再好好琢磨。” 42 城市的西南角,细细的道路挤挨着,歪斜着,交错着。随便挑一条,往下走, 开始出现红白蓝的转花筒灯,窄小肮脏的玻璃门里,坐四五个小妞,或修指甲, 或拨眉毛,或将手探进紧身衣,调整胸罩带子。再向前,有鬼鬼祟祟的女人,贴 着墙走,沿着街站,高跟鞋,紧身衣,眼眶乌黑,面孔煞白。 跟随她们一段,街面逐渐开阔。“大仙窟”的诸多支流,最终汇入主干道— —爱国路。先前叫作“香粉路”,专出交际花和高级妓女。解放后,路边几家欧 式咖啡馆被保留,钉上“市保护建筑”的牌子。也许是旧时的脂粉味未散,改革 开放后,各种娱乐场所蜂涌起来,KTV 、酒吧、浴场、歌舞厅……霓虹争艳,招 牌斗亮,或疾或缓的音乐,争相侵扰着临近居民的耳膜。 大仙窟上接高档的锦华苑,下连破旧的七马路。几步之遥,隔着两个世界。 七马路百来米长,并排三条弄堂,像密匝匝的抬头纹,谁都舒展不开。影子弄居 东,往西依次祥安里和祥康里。砖瓦平房排着松散的队,七曲八弯下去,到弄底 水泥墙前打住。 面临拆迁的影子弄,地面损出了坑洼,墙壁爬满了霉渍,木门斑驳了油漆。 打开生锈的大铁锁,走进一道门,上下四五户人家。喜怒无常的小市民,要好时 掏心掏肺,边洗菜晾衣,边家长里短。说翻脸就翻脸了,晾衣竿的半尺长度,煤 球炉的两寸位置,随时激起一场鏖战。因为彼此知根知底,言语的歹毒加了倍, 句句刺中心窝。 被骂“婊子”的乐慧就住这儿。她不和人啰嗦,进出仰着个脸,从弄口“的 嗒”进来,叽里喳啦的婶子大妈突然噤了声,眼睛上上下下,把乐慧刷了个遍。 直到她掏出钥匙,开门进屋,才重新沸扬起来。 “瞧她衣服穿得! ” “直接进‘大仙窟’去卖得了。” “爱娣死得早,没娘管教就这样。” “娘也不是好东西,不然怎生那种病?” “就是,就是,什么藤接什么瓜。” …… 钱爱娣活着时,乐鹏程挺疼媳妇的,死后听人编派,心下难受,只能找老张 头喝闷酒。老张头在对街开个小酒馆。他耳背眼花,脑筋不清,心肠却出奇好。 “老乐人挺厚道,嚼舌头的当心舌头长疮。” 老张头当过兵,馆子取名“老兵综合餐饮部”,门槛低于路面,走下三四级 台阶,才能进入店门。坐在油腻腻的桌边,只瞧见窗外行人的半截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