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第十章初询意(3) 过不多时,腐肉食尽,群蛆便在伤口上徘徊攒动,情形颇有几分恐怖。瑞羽 虽知这是医术,却还是忍不住恶心,有些着急地问:“老师,现在怎么办?” 郑怀不慌不忙地又从书箱里取出一只小扁瓷瓶,将瓶口贴近东应的伤口。也 不知那瓷瓶里装着什么,在伤口上徘徊的群蛆开始慢慢地向瓶口这边聚拢,鱼贯 而入,过不多时伤口上的蛆虫便尽数被收入瓶中。此时再看东应的伤口,洁净异 常,腐肉已然尽除,肉色鲜活似乎马上就能结痂。 这治疗之法果然怪异无比,看上去却真是神奇。郑怀一面重新包扎东应的伤 口,一面道:“这是南荒夷人治伤的法子,那里的人以养蛊之术培育当地的一种 蝇子,这种蝇子以腐为食,遇鲜则退之长,当地人用它来治疗腐烂化脓的创伤。 夷人蛊术虽不为中原人所喜,但对治伤有独到之处。中原人若能不存偏见,采其 之长,却是大善。” 瑞羽怔了怔,明白了过来,郑怀此举,不在于教她医术,而在于教她处事之 道:在面对诡谲之事时,不要急于下定论;在面对自己无法理解的异术时,不要 心生畏惧,要有足够开阔的视野与宽广的胸怀;在面对任何自己不懂的事物时, 不要心存偏见,要取其长,用其善。 “老师,我明白了。”瑞羽释然道。 郑怀点了点头,净了净手,然后让几名大夫和侍者守着东应,自己起身示意 瑞羽跟着他走。 瑞羽料想他必是有话对自己说,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来到了偏殿的书房。 郑怀见几名宫人侍者端着银炭炉过来煮茶侍奉,便摆手让他们退下,他自己坐到 炉边,亲自烧火。待壶中水声作响,他从小案上的铜盆里取了一柄银勺,舀出小 半勺雪白的精盐放进水里,然后微微搅动,水声便转而低沉。郑怀舒臂将壶盖重 新合上,望着身边的瑞羽笑问:“殿下懂得几种煮茶法?” “让老师见笑了,弟子平素极少烹茶。” 宫中女子闲暇无事,除去女红以外,平日便以栽花种草,烹茶放鸢为乐,上 至后妃公主,下至女史侍婢,无不精通茶道,像瑞羽这样不好烹茶的人实为少见。 郑怀听了她的话,不怒反而喜,“殿下平素做何消遣?” “猜拳斗戏,博弈投壶,与东应射猎游玩。” 郑怀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殿下日常生活,颇为单调。” 说话间,壶中的水声呼呼地响了起来。他另拿了柄银勺,揭开壶盖,撇净水 中冒出的细碎泡沫,接着再次盖住铜壶。直到壶中水沸如滚珠,他才用一把紫金 勺舀出两大勺沸水,倒入旁边的瓷盅内,然后再用一根竹夹子轻轻搅拌沸水,边 搅边将碾成碎末的茶叶投入沸水中。 他精于茶道,舒腰展臂间煮水烹茶,一举一动犹如舞蹈,仿佛燕采新泥,鹊 停柳梢,韵味全在其间,一时殿中茶香氤氲,沁人肺腑,令人心旷神怡。瑞羽看 着郑怀煮水烹茶,早已陶醉,本来满腹的怨怒,也渐渐地消散。 师生二人吃着茶,悠然地闲聊,郑怀这才切入正题,“休课一日,便闻宫变 之讯。历来宫变,皆牵一发而动全身,其凶险隐于微处。不知殿下能否将今日宫 变之事,细细说来,让我也听一听?” 语毕,他看着瑞羽,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我虽老朽,却未必不能为殿下 稍解心中的烦忧。” 瑞羽自决意与唐阳景一争权柄以后,便觉得有许多地方筹措不开,难大展拳 脚,既需要有人倾听她的心思,又需要有人为她解惑指路。可是李太后抱病周旋 于朝臣之间,无暇安抚她的惶恐;薛安之对她寄予厚望,却不能见她示弱求助; 东应年纪尚小;青红等人都依靠她,却不能让她依靠。因此这几日时间虽短,但 于她而言却漫长如年月,分外难熬。 这样艰难的时刻,郑怀突然到来,打破了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危险僵局, 治愈了病重的东应,而后又坐在她面前,对她温言抚慰,充当了抚慰她的惶恐、 让她可以依靠的仁慈长者。想到这些,她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感激之情油然而 生,“多谢老师关心!” ------------- 腾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