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第二十三章帝星晦(3) “不是这样的,是因为田地被权阉、官宦、世家等豪强兼并了,失去田地的 百姓或是成为游民,或是变成了他们的奴婢。这些豪强有一部分免除赋税的特权, 在他们名下的户口田地是他们的私产,为了逃避向官府纳税,他们隐瞒了户口田 地。 “他们因为隐瞒户口田地的数量,因而获取了巨大的财富和权势,而这些财 富和权势又为他们继续兼并田地提供了更有力的保障。因此这些豪强盘踞一方, 个个不是皇帝,却形如皇帝。官府收取的赋税还需要用来支付官吏的俸禄、将士 的军需等种种开销,地方豪强的财富却仅用来安闲享乐。 “更要命的是,明知他们的种种作为已经践踏了法纪纲要,皇家却偏偏还不 能动他们。因为这已经不是某一处的弊病,而是天下的惯例,如果天子按律令去 约束他们,山河立即就会震动,御座立即就会不稳。 “放任他们下去,时间久了,此消彼长,纵使皇室还想再容忍他们,当土皇 帝当久了的世家,也难保就不想尝尝当九五至尊的滋味。” 她说到这里,不自觉地激动起来,霍然转身看着郑怀,“户口、土地、盐铁 收入减少了,而朝廷每年收取百姓的赋税却仍旧是二千五百万贯,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老百姓现在承担的赋税,是我父皇在世之时的三倍!赋税如此沉重,老百 姓能吃饱饭吗?有寒衣穿吗?养得起妻儿老小吗?遇到生病或者灾年,他们有余 粮余钱熬过难关吗?” 郑怀轻轻地摇头,道:“若是能熬,白衣教也乱不起来。” 瑞羽嘿嘿一笑,面色中却有股异样的严厉,轻声说:“老师,我不似我已故 嫡祖母般有耐心,肯用二十几年时间去慢慢改变政局。在我看来,这天下的腐败 已经深入根本,用汤药来治,是怎么也不可能治好的。天下早晚都要乱,那还不 如让这些乱民拔了旧根,再建新朝。” “殿下,既然你心念百姓,就该知道当此危局,你其实也是弃天下子民不顾。 朝政的糜败与天下的混乱,必然使世族豪门越发肆无忌惮,贪官污吏更无约束, 地方劣绅豪强鱼肉乡里,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于心何忍?” 瑞羽咬了咬牙,尝到了齿间的一缕血腥味,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反问: “老师,如果我们仍然留在京都,那我们对天下子民能起什么作用呢?至尊的权 力虽握在王母手中,但如果王母下令孙建仁他们那样的大阉将神策军的兵权交出 来,这份诏令行得通吗?王母要撤换政事堂的宰相,提拨庶族才能上位,这份诏 令行得通吗?减免赋税、释放奴婢、重量土地……这些都能行吗?” 行不通的,天下败乱的根源在于百姓的困苦,百姓困苦的根源在于由以世族 豪门为代表的上位者的盘剥,要减轻百姓的苦难,就不能不触动这些人的利益。 但他们层层勾连,形成一个根深蒂固的掌政密网,牢牢地把持着朝政。即便是至 尊之人,在没有足够的雄厚实力的保护下,触动他们的利益,也必然会被这股强 大而恐怖的势力反扑绞杀。 西内至今仍然能得到这股势力的认可,是因为李太后处处小心,没有踏过界 限,偶然的些许利益冲突,尚在彼此的控制之内,没有触及根本。一旦李太后不 顺从他们的集体意愿,伤及他们的根本,他们必然会露出锋利的爪牙,绝不会害 怕在废帝之后,再操纵一次宫变。 李太后此时看似尊崇荣耀,但她的命令实际上只能及于两宫,她任何对政事 的干预,说到底都必须倚重早已尾大不掉的政事堂来施行。政事堂的宰相个个出 身世族,代表着庞大的势力,不仅能当面驳回太后诏令,也能将之搁置不行,甚 至暗里曲解太后诏令,为祸天下。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平和地利用帝王之术理顺朝堂上的关系,使百姓得以休 养,没有五年以上时间,绝无可能。而以当今天下的大势来看,根本不必等到五 年,高举反旗的百姓便会遍布江河南北,因而他们是否留在京都根本无足轻重… … 郑怀细察天下大势十几年,也知瑞羽所言不虚,但对于她这个想法,他虽然 衡量利害觉得不无道理,但仍不情愿。沉寂半晌,他方道:“殿下,天下百姓困 苦已久,盼明君治国惠民如婴儿之盼父母。你若决意冒险离开,或许真能进退自 如,得到大利益,但于情理上,你却是深负天下之望,非君子所为,也不是我教 导你文韬武略的初衷。” ------------- 腾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