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度的孤单(2)
“对。跟你讲个故事——他和她是同窗。他数理优秀,她语文出色。一次他向
她请教作文,她则问他物理习题。两人话多起来。他开始不仅关心她学习,还顾及
她生活,比如给她买早点啦,替她值日啦,也不问问她愿不愿意。刚开始,她没觉
着什么──人家如此关心,珍惜才是。可渐渐地,她发觉周围同学的眼神怪怪的,
有点不那么自然。她开始找原因,猛然看到他熟悉的笑容,一切都明白了。
“她开始逃避。不和他说话,不接受他好意,也不再向他请教难解的习题。他
不懂,也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她,突然像换了个人?
“她问自己:难道我错了吗?我只想有个能一起看书做作业的朋友。可现在的
他,似乎关心得过了头……
“他也有满肚的委屈:难道我关心不对吗?是朋友,就该心里有牵挂……”
“这个故事,你编出来的吧?——别说他和她就是你和我!”木子抢白道。
“书上看来的,题目就叫《诗意的距离》。我觉得作者说得好对——距离没有
了,私人空间成了公共的秘密,我们拿什么再去与朋友分享?快乐是共同的,忧伤
是共同的。你有我有的东西,不再需要分享与担负!”
“那么,你是希望,我和你之间,是‘一片美丽的叶子’——在至高宁静中心
照不宣?”
“!:)”小美又惊又喜,讶异于木子的灵犀,说不出话来。
曾经,木子在小美书里夹过两张叶片——海南五指山的小叶桉,形似一弯新月,
清瘦的婀娜;云南中甸的栗叶,椭圆,坚硬,有清晰的脉络。在中甸碧塔海,在丽
江玉龙雪山,到处是高原草地、灌木、高山杜鹃、冷杉、栗树和附着在各种树木上
的飘绕的松萝……小美后来有机会去云南,中甸已经不叫中甸了,改称香格里拉市
;丽江设了一道道收费的城门,游人摩肩接踵,再也不是木子形容的“树会说话,
风会唱歌”的清静桃源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小美那天得知两张叶片的来历后一阵惊喜!多么难得
啊,一个海之南,云之南!她将叶片精心粘贴在自己的“草叶集”里,随手写下几
句诗:我和你之间的距离/ 是一片美丽的叶子……/ 喜欢就这样一种/ 适度的孤单
/如这叶脉的曲线/清晰而空灵……
现在,木子翻出这句话……他肯定不止一次动过桌板里的“草叶集”!那些用
叶片和美丽花瓣制成的“西双版纳风情”“虞美人”“蓝色心事”……花了他多少
心思!小美心里感动着……
春天就这么着来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叶子枯了又绿。
班里组织春游去杭州。当天出发,晚上住翠湖山庄,第二天傍晚回。班长木子
话音刚落,教室里炸开了锅。
“哇!好棒噢——我们去爬山!凤凰山!!”紫霞忘情地拥抱小美。小美欢快
接应。两个女孩,心有芥蒂以来,第一次如此亲密。小美感受着紫霞的快乐,心里
好高兴!
杭州的秀美是小美喜欢的。同样的山水,苏州园林过于盆景气;无锡小时候去
过,灰灰旧旧的,没什么印象;南京自然是好的,栖霞山玄武湖中山陵……一直一
直,小美渴望着背上旅行包,去玄武湖看夏荷盛开,去栖霞山看漫山红叶……未能
成行前,小美将这愿望沉在心底,仿佛揣着一个幸福的秘密。
小美、紫霞、木子、木子的铁杆球友赵勇、海松,五个人掉在了大部队后面。
期待已久的凤凰山渐行渐近。
“嗨,我们不走正门,后山爬上去,和他们山顶汇合如何?”木子提议。
“好啊好啊!我们开辟一条道!”紫霞热烈呼应。赵勇海松也跃跃欲试。小美
看山,像是被满山杜鹃吸引。
木子从包里取出一把瑞士军刀,环顾左右,径直向一棵匍匐着的枞树走去。嚓
嚓,一根手杖亮在大家眼前。
“好利落噢,经常干这个?”紫霞笑问。
“那倒没有!不过爬山少不了,开道啊,防滑啊,打蛇啊……”
“哇有蛇?!”小美紫霞异口同声。
“哈哈!小美终于不哑巴啦!”木子一脸得意:“放心吧,我开道,你们两个
走中间,赵勇、海松殿后,不会有危险!”
上山路上,都是木子在说——当心有刺的灌木丛,抓住两旁竹枝条,脚踩有跟
的地方……看,刺梨!酸酸甜甜的,要不要吃?……注意山虫!噢它不咬人……嘘
——松鼠!在那,那儿!看见了吗?
顺着木子手指方向,小美看见两只小松鼠在枝丫间跳来跳去。松球一样的黑眼
睛,警觉地盯着一排天外来客。远处,传来扑簌簌的响声,仿佛有人在翻动去年的
树叶。木子突然拉住小美手——刹那的皮肤和皮肤的接触!小美慌乱,想挣扎,手
被牵得更紧。小美看天。只见树冠晃来晃去。无数盏金色和绿色的小灯,使小美天
旋地转……
小美开始恨自己。一路上坚持走紫霞后面,就是要回避木子,就是不想让紫霞
再有误会……现在,怎么办呢?……哦,不就是牵手吗?何必想得那么严重……木
子,木子为什么要这样呢?
终于登上山顶,紫霞跳跃着和早到的同学欢呼。
翠湖山庄建在半山腰。小美紫霞领了钥匙开了房门,一径向阳台走去。远山云
雾缭绕。细长白练在暮色里闪耀。——绵延起伏的群山,哪一座,是美丽的凤凰山?
两个女孩,怀着各自的心事,沉默。
“喜欢上木子了?”
“没……哪有……”
“我也喜欢他!”
“嗳。”
“我们竞争吧!”
“……”
几只小虫躲在角落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叫。雾气漫上来。夜色四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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