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代序:爱情细节(3) 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带着自己的儿子还有姐妹家的几个孩子去村子南边玩 耍,在河滩里我们邂逅了一群正在吃草的羊。雪白的羊群徜徉在青绿的草地上, 如同云朵浮在碧空中一般。孩子们见到羊群就不舍得走开了,他们摘下树叶、拔 了青草来喂羊,羊们则安详地吃着孩子们递到嘴边的美味。我坐在树下看着他们 其乐融融的情景,心里感慨地想:孩子和动物总是特别亲近,因为他们的心里都 没有沾染仇恨、怨怼以及歧视和偏见。 孩子们和羊儿们玩耍了好一阵子,必须走了。当我们走出几步远的时候,身 后突然传来了羊羔羔的叫声,那声音细细嫩嫩、声声相连,像孩子唤妈妈一样, 我至今回忆起来仍犹在耳畔。我和孩子们都站住了,我们回过头来看着羊羔羔, 羊羔羔也抬头望着我们。我们往前走,羊羔羔跟着走,我们站住,羊羔羔也站住。 羊羔羔像孩子一样,天生爱跟脚,看上去楚楚可怜。它们的眼睛毛茸茸的,柔软 得仿佛流淌的蛋黄一般。那一刻,我忽然想要流泪。我觉得那羊羔羔和我身边的 孩子一样,也是孩子。可是,等待这些“羊孩子”的将是怎样的命运呢?这时, 小外甥昊晟一边向羊羔羔挥着胖乎乎的手,一边说:“小弟弟,再见了。哥哥明 天再来看你。” 这个自称“哥哥”的男孩只有六岁。他那么自然地就把羊羔羔叫做“小弟弟”, 显然,在他的眼睛里,这世间的生灵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小羊羔和他一样, 也是一个人,于是,他天真地叫羊羔羔“小弟弟”,在他稚嫩而又纯粹的心里, 羊羔羔就是他的小兄弟一般。这是怎样一种和谐、爱和美啊,没有矫情,没有雕 饰,自自然然地从心里面流淌而出。这种出自本真的爱意和清纯总是令我深深地 感动。于是,我把“小羊羔”和“孩子”都移植进了我的小说,并被导演重现在 了电影上。在电影《米香》里,孩子叫做“皮娃子”,而羊羔羔就叫做“小弟弟”。 为了拍好小羊羔的戏,剧组一到山西外景地,就立刻从老乡那里买来了一只 羊羔,天天带在身边。剧组的人都很爱它,小演员“皮娃子”更是和它形影不离, 宁可自己饿肚子,到了吃饭的时候,也要先找一些好吃的东西来喂羊羔羔。在戏 中,皮娃子和羊羔羔是一对玩伴儿;在戏外,小演员与羊羔羔结下了很深的友谊 和感情,“哥儿俩”好得分都分不开。电影拍摄期间,我去探班时在外景地看到 了那只雪白的小羊羔。剧组的人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要给小羊羔取名叫做“小 弟弟”呢?我答:不是我替它取的,是一个六岁的男孩子取的。这是事实。我知 道,这样的名字大人是想不出来的,因为大人绝不会从内心里把一只羊羔当做自 己的兄弟。在成年人的观念里,不仅动物比人低贱,甚至连人也被划分成三教九 流、不同的等级。孩子不同。他们的爱纯粹、清澈。 在小说里,“皮娃子”是个天生智障的傻子,这曾经令剧组非常为难。如果 真找一个智障者来演的话,怕领悟力达不到;如果找一个智商健全的孩子来演, 又恐演不出一个傻孩子的真实状况。最后,剧组在北京的民工子弟学校找到了一 个患有轻微脑瘫的孩子。这孩子走路时动作不够协调,但非常有悟性。他像小羊 羔一样,受到全剧组的喜爱,演员陶红甚至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待,拍完电影以 后还专门带他找专家看病,那孩子什么时候见了陶红都是习惯性地叫她“妈妈”。 有一句行话说:大人演不过孩子,孩子演不过动物。这话看似荒谬,其实道 出的却是一个很深刻的道理。大人的脑子里有着太多既定的条条框框,孩子则不 受任何理论和观念的限制,完全地随心由性,那戏演出来便出人意料的精彩。看 过小家伙表演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赞叹:天上掉下个皮娃子。这实在是《米香》 这部电影的意外收获。 从生活到小说,再到电影,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爱不在漂亮水嫩的脸庞上, 亦不在耀眼夺目的衣饰里,它就藏在最素朴的心里头。文学也不是凌空虚蹈的, 它就在我们充满烟火气息的日常生活中。无论物质发展到多么精细的程度,都不 可能覆盖我们的心灵,文学的精神是不死不灭的。它将永远像高高扬起的火把一 样,照亮并温暖这个世界。目录天堂门? 米香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