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米香(6) 是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 米香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生下一个痴呆儿来。若不是这样,丈夫也不 会抛下他们母子的吧?无论怎么傻,皮娃子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自己 没有办法不疼他。皮娃子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上学念书,长大了也不会谋生。自 己必须替他挣下一份像样的家业来,最好为他讨得一房媳妇。不然的话,他怎么 活下去呢?自己老不中用的时候,又有谁来照顾他呢?一想到自己死了以后,皮 娃子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界上,不是饿死便是冻死,米香就感到心痛欲绝。 她想,若是不把皮娃子的一生安置好,自己怕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可是,哪家的姑娘肯嫁给一个傻子做媳妇哩?除非自己像米夏那样,拥有万 贯家私。想到儿子漫长而又凄惶无助的一生,米香便觉得,一切的苦自己都吃得, 所有的罪自己也都受得。只要能够为儿子弄到一大笔财产,使儿子将来的生活有 个依靠和着落。 日子一天一天地往下挨着。大半年过去了,米香所期待的事情却还是迟迟地 不肯发生,甚至连一点迹象都没有。王驼子每天该上班的时候就走了,该下班的 时候安然无恙地就回来了,差不多像钟表一样准时。这让米香既着急,又失望。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王驼子做工的瓦房沟煤矿这么久都不出事故。她没有多少文 化,但却每天都看电视新闻。一看到有关矿难事故的报道,她便兴奋得浑身打颤, 连气儿都喘不匀乎了。她发现,全国各地的矿难事故差不多隔三差五就会发生, 每一次矿难都要或多或少地死掉一些男人。有时候是三个五个,有时候是十个八 个,有时候一死就是几十上百个。人死如灯灭,好比滚水泼糖雪。亲人们不管怎 么哭、怎么闹,死去的人终归不会再复活了。他们哭来闹去,也无非是想多得几 个赔命钱而已。拿到了钱,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了那死去的人,该怎么过还 怎么过。 米香原本对煤矿的事情一无所知,现在却了解了很多。她知道,煤矿上的事 故是各种各样的:有时候是塌方,有时候是透水,有时候是瓦斯爆炸,还有的时 候是一些说不来名堂的事故。这些事故隐患就像藏在窑底的怪兽,不知道什么时 候就会出其不意地钻出来,吞没掉一些人的性命。可是,王驼子所在的瓦房沟煤 矿却好端端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米香一边焦急地等待着,一边安慰自己说:久打河边过,不能不湿脚。淹死 的都是会水的,摔死的都是爬高的。她不相信王驼子会永远吉星高照。在她的家 乡有一种迷信的说法:女人的经血是最不吉利的东西,谁沾上了都要倒霉。谁若 是跟哪家结了仇怨,便偷偷地把沾了女人经血的卫生纸埋在那家的地界里,那家 里就或迟或早一定要倒霉了。米香相信这种做法是灵验的。她偷偷地包了一条自 己用过的卫生巾,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摸黑来到驼子做工的煤矿上,把那东西悄 悄地埋在了煤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