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常言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由于本班领导层积极向上,锐意进取,班 风日益好转。在不断深化病情的同时,围绕吃饭和睡觉这一中心工作,领导和群众 团结一致向前看,广泛开展爱牢卫生运动、变态心理访谈工程、探索发现案情分析、 全民健身武林大会、资源分享共同吃饱,为早日成为文明号子而努力,使纠风工作 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开创了精神文明建设新局面。最近王队长对我班的态度也明显 好转,为保持二班的良好牢风,新来的重案犯都被安插到了其它班级。 这天,原本关押在三院的一个死刑犯,由于精神颓废,情绪紊乱,出于安全考 虑,被所长转到了我班,大概想用我班的良好风气感染一下,再平安地离开。 这犯人姓洪,牢里都称他老洪。出身于公安世家,当兵复转后被安置在铁路检 察院工作,有点背景。案发那天,他开警车去接女朋友,打算去体育馆欣赏周截棍 兰州演唱会。路上心急,不小心撞了一高中女学生,老洪下车一看伤势不重,就想 溜。围观群众一喊,他赶忙把人扶上车往医院送。后来,就鬼使神差地开到了黄河 边,把那女生给强暴了。女孩哭着要报警,他慌了,掏出枪把人杀了,车也不敢开, 坐上火车就往西跑,没到武威,就被抓回来了。 三院都关着重刑犯,院墙外有个小山头,常有家人站在那里与囚犯相互眺望。 老洪被判死刑后,他女朋友每天立在山头一遍遍喊:“你说呀,不是你干的。”看 守所的狱警也没人出去赶。据说他女朋友长得很俊。 老洪被砸了脚镣,在牢房一动就哗啦作响。带脚镣要对脚腕进行保护,一般是 由同牢犯人帮他在铁圈内缠些棉布。因为老洪在三院情绪不稳,得罪了班里的牢头, 就没给脚镣上裹布子,脚腕被铁铐磨得全是血泡。 自打进了我班,老洪没说过一句超过三个字的话,整日坐在墙角对着地板发呆。 王队长每天早晨要叫我和贾总去值班室汇报老洪的表现,再三叮嘱,当心他自杀。 据我观察,不大可能,为了安全期间,我们还是把仅有的铁器都藏了起来。 老洪在我们班其实就待了四天,临刑的前一天,老洪主动掏出一包“兰州”给 全体囚友挨个让烟,然后蹴在窗外独自抽。我点着烟,凑过去,蹲进老洪缭绕的烟 雾里,问道:“想什么呢?”老洪说了句:“我不想死啊”,就再也不吭声。 死刑犯最后一晚要单独关押,临出门老洪跟大家一一打招呼:“我走了啊”。 牢里有迷信,这种时候不能答应,谁要应一声很快就会被带走了,或者原本判5 年 的都可能给判成死刑,所以大家此时只能冲他点点头。 王队长谨慎,特地安排我和贾总陪老洪在单人牢里过夜,以防生变。老洪后半 夜睡得呼呼,我和贾总却一宿没敢合眼。 看守所不算准监狱,这里人才流动频繁,大家呆的时间都不长,平均不会超过 一年。如果警察叔叔太忙,或者案情复杂,案子一拖,你可能会在这里免费定居两 三年。 这里地势高,冬天很冷,因为囚犯们除了能惊出盗汗和吓出冷汗,也没条件挥 洒热汗,所以看守们认为大家很白、很干净,基本上不提供洗澡机会。这种优惠政 策显然让一部分虱子先胖了起来,短时间内突击完婚,族群数量翻了两番,终于屹 立于虱界民族之林。 为了控制虱态的进一步恶化,我们每天睡前的一项重要工作是脱光身子捉虱子, 然后听它们在指甲缝和火炉里的噼啪声。同时,这里也免费举办了一场人体彩绘艺 术展。 牢里的犯人,基本都有纹身,或大或小,或黑或彩,其艺术性不亚于仍在美国 苦苦《越狱》的Michael 。最牛逼的纹身当属瘦狗军师梁子,自脖子以下脚腕以上 绘满了五彩的龙,他说有共九条,叫九纹龙。我暗暗数了一下,却只发现八条,第 九条神龙见尾不见首,一定是藏在他没脱掉的裤衩里。 我一边挤虱子,一边跟梁子打问这纹身的来历。 梁子说:“是我马子纹的。” 我说:“她下得了手啊?” 梁子说:“怎么下不了手?她就搞这生意,到广州专门学的,×他妈咱们工商 局不让她开门面,就悄悄搞,生意好着呢,兄弟们都认识她。”梁子腾出沾着虱子 血的右手一指:“那不,阿春膀子上纹的你知道是啥?那叫左青龙、右白虎,还有 前朱雀,后玄武,也是她的手艺,亮豁吧?(兰州方言:好,漂亮)” 我说:“亮豁着呢。要是我马子,绝对下不了这狠手。疼不疼?” 梁子说:“切,心疼个屁,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她,下手狠着呢。整整摆弄了俩 月才纹完。完了问我要两千块,我扔了一千,她天天追着要,钱没追来,把我给追 上床了。哈哈。” 我说:“屁,就你这瘦猴精,还追你?不过她手艺确实亮豁。” 梁子说:“大学生,你也纹一个?想在牢里混,不纹不行的,等你判了刑到监 狱就知道了,有纹身没人敢欺负。” 我逗:“咋纹?号子里没工具啊,要有你给我胸口纹个格瓦拉头像。” 梁子一趔,瞥着我说:“去你妈的,难我是不是?格瓦拉是谁?” 我就说:“格瓦拉是个户外运动领袖,目前是个摇滚歌星,有时候也是个摩托 车手,老头衫上印着呢。” 梁子说:“领袖我会,明天给你纹个毛主席,比泰森的要亮豁。大学生,除了 女人搞不到,牢里啥工具都有。” 我:“切。”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