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疮百孔 江菲在夜色中看周扬慢慢驶远,从那一刻起周扬的形象深深地刻进她的心里, 溶入她的血里,与她混成一体。这个男人,不仅外表英俊,而且处事冷静,有分寸, 与她平时接触的人形成巨大的反差,是个难得的男人。 从那一刻,江菲不服输的个性又浮上心头。她扬起下巴,抿紧嘴唇,眯起眼睛, 暗自立誓,一定要把周扬的心,从晓晓的手里夺过去! 江菲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酒杯不知道在她手里转了多少圈,却没喝下多 少。她说的太投入了,直到现在才想起看看我的反应。 房间一时特别安静,我有些仇恨地盯着她,这是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在这种情 况下所能做出的惟一反应。 她脸上开始有些愧意,还有点疲倦,嘴唇微张着,眼神里目光犹豫,大概在想 还要不要继续讲下去。站了太久,身体僵硬,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最终还是缓缓走 到沙发旁坐了下来。 “晓晓,你先不要生气,我是为了你的案子才必须要讲这些的。”她苦笑着说, “你以为我愿意讲么?毕竟,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半年之久,尽管是我的错, 但我心理也不好受啊。” 我的胃一收一缩,一种尖锐的疼痛划过,原本已经忘却了的往事,像过电影一 样从脑海里迅速闪回—— 我下班回来,高高兴兴地一边吃江菲做好的饭,一边骂她的手艺没长进,她一 把抢过把饭倒回锅里发誓再也不给我吃了。可是第二天,我照旧能尝闻到她的手艺 …… 不用上班的白天,我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从燕沙逛到赛特,挑选着刚上架的新 款时装、昂贵的化妆品、香水……我取笑她试穿的衣服时时刻刻不忘袒胸露乳卖弄 风情,她则说我是忌妒。 像我们这些飘在北京的女孩,很难有什么朋友。经济基础不同玩不到一起,便 是生意场上来往的客户,看上去热热闹闹,亲亲热热,内里却是小心谨慎,如履薄 冰,甚至是台上握手台下踢脚,哪有多少真情实意,谁跟谁是至爱亲朋。倒是和江 菲半年来的相濡以沫,同气相投,惺惺相惜,不能说不是难得。然而即便如此铁的 关系,遇到利益相碍的时候,也不惜撕皮扒脸,不念旧情…… 我咬紧牙齿,以使自己不要哭出来。嘴里冒出一丝血腥味,叫我恶心欲吐。 她是江菲吗?我面前的这个女子,与记忆中的江菲仅仅是长着一张相同的面孔, 而语气,眼神,姿态都那么的陌生。没有习惯的嘲讽,没有我熟悉的抬头挺胸、神 采飞扬;面前的这个女子疲惫,黯淡,懦弱——她是江菲么? 我为什么身体僵硬,大脑却像高速公路上的跑车一样飞速运转?我宁愿它停下 来,什么都不要想,可是偏偏往事就像快速摄影的镜头还是在我脑中飞转,哪怕心 已经浸血—— 周扬第一次送我回家,刚刚送走他,江菲兴奋地踹了我一脚,这么优秀的男人 怎么叫你给先碰上了。我嘻嘻打她一拳,你可施展你的魅力抢呀。 周扬带我去爬长城,他攥着我的小手,我耍赖爬不动了,他把我拦腰背起,我 轻轻地在他背后吹气,他回过头来的笑容那般诱人,像极了《飘》中的白瑞特。 我仿佛能看见周扬在迪厅迷离的灯光中坚毅的面孔,结实的手臂把江菲揽在怀 里对小流氓说“不要动她,她是我女友”那种镇定与勇气。是的,这种气度足以打 动任何一个美女的心。 他原本是那种肯担当的男人。我闭一闭眼,胸口的绞痛令我深蹲了下去。有些 事情不亲自面对,体会不到它给你带来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不经历过程体会不出 两个和你最亲的人同时背叛你带来的打击之深。我也曾经温暖过在他的怀里,可终 究是过眼云烟,所有这些那都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而起!一股巨大的愤懑自心中 生起,我真想扑上去把她撕碎,但理智仍压抑着冲动,试图提醒自己:你已经有男 友,不要再稀罕周扬。 “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已有男朋友了,他对我很好,你喜欢周扬尽管追好了。” 此话一出,我自己都觉得假。 徐坤不会故意旁听我们的谈话,已经识趣地在屋里看电视。 “是吗?”江菲怀疑地盯了我一眼,加重语气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徐坤,那 就最好不过了。”声音中带着嘲讽。 “你什么意思?”我不能理解。 “你要是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就坐下,不要把拳头攥那么紧,我怕你一个 控制不住朝我冲上来。”江菲眼神冷冷的,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两条长腿翘到前 面的茶几上,仿佛做亏心事的是我,而不是她。 我不在乎自己一时的狼狈,这一刻我无疑落了下风,是我对她要说的事的好奇 占了上风。我不再跟她斗嘴,搬了个凳子坐在她的对面,戒备地、心有不甘地盯着 她的眼。她讥笑到: “你不用像仇人一样看着我,我跑不了。” 卧室的房门打开,我跟江菲同时回头,徐坤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 我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薄薄的门扇隔不住。我缓缓起身,歉意浮上心头,任 哪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女朋友为前男友难过,心中必不会好受。我一时不知该怎么 应对。 “晓晓,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你都无法忘记周扬?”他的声音有种无能为 力的虚弱,嘴唇发白,略微颤抖。 “不,不是的。”我下意识地摇头辩解,一种深刻的怜惜浮上心头。这个男孩 在广州家里连遭变故,却始终明媚的脸,为我一人背井离乡来到北京,我一时左右 彷徨,不知所云。 “晓晓,我要是你,就再发掘新的帅哥去,两个都不要。”江菲在旁边嬉笑着。 “滚一边去!”我头都不回,骂了一句。又恨屋及乌地泱及周扬,无论其中周 扬拒绝了江菲多少次,结果不还是一样的吗。能因为他有那么一次坐怀不乱,像模 像样当了一次君子,就可以抹杀他对江菲做的一切吗?江菲肚子里的孩子会凭空消 失么?他妈的,我也太立场不坚定了!周扬算个什么东西,他那样的我裙下有一大 把。 “周扬倒贴我都不要,留给你自个慢慢享用吧。”我气鼓鼓地反驳道,又理直 气壮起来,把徐坤叫到旁边坐下。 江菲笑笑,细长的手指从盒中掏出枝烟,狠狠地吸一口然后优雅地吐着烟圈。 “我还不了解你么?你听我讲完,会发觉你以为的好人不一定是好人,你认为 的坏蛋也不一定是坏蛋。” 周扬走后,江菲那天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会儿下定决心去追周扬,但一 想并非像开玩笑那么轻松就能做得出来的,她左右权衡着。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很贱,送上门人家都不要;一会儿又对晓晓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王晓晓,周扬能不要她么;一会儿又想着反正周扬又不要自己,还不如当什 么没发生过,最起码还有跟晓晓的友情在。于是心里翻江倒海,乱麻一团…… 实在睡不着,江菲索性起身披衣,一根一根地抽起烟,她烟瘾酒瘾都比我大, 我是偶尔为之,她是离不开。 际遇不好自然牵扯出自己的身世,于是更加辛酸。她从小父母离异,饱尝寄人 篱下的痛苦,十五岁就出来混迪厅,靠着一副好身板儿,又有点舞蹈天赋,这碗饭 竟然吃了十年。从一个城市飘泊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男人的怀里流浪到另一个男 人怀里,虽历经坎坷面貌依旧靓丽,可身心早已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