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酒后发疯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推开门,冲进病房,他们两个跟着身边。盛可以大喊 一声:" 出去,你们出去!" 紧随着还把背后的枕头重重地扔了过来。他们两个 因为离门口很近,退后两步就出去了。我可能是很心急吧,没退,反而往前跨了 两步,到了床前。 我用胳膊拙笨地把正闹腾的盛可以抱住,手掌反上来,捧着她的脸说,盛可 以,你快看看,我是小菜,蔡小菜啊,你不认识我了吗?她惊恐地摇了摇头。我 再说,我今天很开心,所以来告诉你。你说过的,说我开心的时候就告诉你,你 不记得了吗?她不摇头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好像在努力回想什么。我慌忙松 开她,抓起她的一只手,用自己的小指头勾住她的小指头,说我们还拉过勾的。 我喊一二三,然后用适当地力往后拉…… 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盛可以用另一只手握住跟我拉勾的那个小指头,微张 着嘴望着我,突然说话了。 " 蔡小菜?!" " 是啊是啊,我是蔡小菜,我终于认出我来了。" 听她叫出的是我的名字,我激动得要哭,泪水挤在眼眶里,微微一动,便落 了下来。 " 你哥呢?他怎么没来?" " 我哥他累了,睡着了,知道吗?你是不是想他了?" " 我想他,我真的想他,我很想很想见到他。我以前不喜欢他,可是后来, 我感觉心里面全是他。真的,虽然没见过他,可是我竟然经常会梦见他。在梦里 我看见的他,很像你。" 我越听越不对劲,因为盛可以说话那语气,显然不像处在精神失常的状态。 我以为她突然就好起来了,我转过身去,激动万分地冲着门口喊,快进来,你们 快进来,盛可以她清醒了。可是当他们也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兴奋跑进来站在我 身后,盛可以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要是真完全清醒了,就算我身后站着是俩猪 头,她也得好奇一下啊。她没有,她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继续自顾自地说话。 " 那时候,听你们说起很多关于他的事情,再回想起以前在网上跟他聊天, 他总是想尽办法逗我开心,鼓励我。我觉得,这样一个男孩子,也许是我一辈子 都不可能再遇到的了。他那么善良,他那么有责任心。你说是吗?蔡小菜,他是 你哥,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 你不要再想他了好吗?他再好,都已经死了。" 听她提起我哥,听她说起我哥的好,我一下忘了我面前的她已不是正常人, 所以说的话,顺了自己的情绪和性子。然后就是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就又把 盛可以推进了几分钟之前的深渊。她用力地把手挥动起来,刚好打在我脸上,成 了一记意外的耳光。她开始大叫,说他没有死,他没有死!我不顾一切地抱住她, 她的两只手就在我后背上一顿乱抓。夏天,只薄薄的一件T 恤。回去的路上,高 老头掀开给我看了,尽是红印,有些地方,都冒出了血,像刚受过刑回来似的。 虽然后来我问过医生,知道精神失常的病人偶尔可能会出现短暂的清醒,但 要完全好转过来并不容易,但我还是后悔说了那句话,那句让盛可以重又堕入深 渊的话。我想即便不能真正好起来,让她多清醒一会也好啊,至少在那个时候, 她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蔡小菜,至少可以让我多听听她藏在心底的那些话。 这次之后,盛可以再没认出过我来。我每次出现,她都只当我是蔡小财。 傍晚下过一场大雨,带着世界末日感觉的那种。晚上凉快了许多,但到寝室 里聚会的蚊子也多了许多。不时有蚊子嗡嗡嗡地在叫,我觉得它们都是快乐的。 我不喜欢跟它们玩,于是出了门。10点多钟的校园,还是热闹的,而且因为是雨 后,道路显得干净而整洁。不时有残留的雨点从树梢或者树叶上落下,打在我脸 上,打在我手臂上,漫开细微的清凉。对面有一群人在起哄,男男女女,估计是 毕业班的,典型的酒后发疯,最后发骚。他们的尖叫声穿透干净的夜,穿透夜那 件干净的衣裳,让我觉得是种玷污。 我那么直接地去了九教,然后又那么直接地上了四楼。对于九教,我从来没 像这次这样,心里不存在丝毫的恐惧和害怕,就像去一个熟悉的地方,就像回家。 四楼的那间大教室已没了灯,我摸索了很久才把灯开起来。走到传说中女鬼坐的 那个位置,没有犹豫,只在心里作了片刻祈祷,便坐下。转头便是如水的夜色, 像从楼顶垂下来似的。没有其他人的时候,这真可以生生感觉到了种淡淡的死亡 气息。 坐了没五分钟,我的后背突然一阵发凉。我告诉自己,是因为晚上降温了, 再加上背对着窗户,有风吹进来。我对自己说,我不会害怕的,我怎么可能害怕 呢?他们说以前盛可以不就是坐这里吗?她都不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强迫 自己镇定,不过我不知道自己是真镇定还是假镇定,我只知道当那种低低的抽泣 声不绝于耳时,后背越来越凉,越来越凉。我用眼睛对教室的每个角落都进行了 搜索,可是没人,除了我。再说,我进来的时候,灯都已经关了,还会有谁在呢? " 有人吗?谁在哭!" 四处突然又安静了起来,哭声也消失了,只听得见九楼下面那块草坪上开始 有群疯子唱起歌啊,而且还是国际歌。这显然给我壮了胆。虽然他们唱得比狗叫 还难听,但我还是想他们一支接一支地唱下去。谁知事与愿违,才吼了两三句, 就换成了一阵狂笑,再然后,狂笑也一只被摁进水里的公鸡,突然就没了丁点声 音。我几乎要把耳朵竖起来,想再寻点让我感觉踏实的响动。就在这时,低低的 抽泣声又传了过来。 " 谁?到底是谁?" 我好像是有点慌神了。可能是我说话声大了点,竟还有些回音。这是种奇怪 的回音,因为我感觉回音像是一把被人抛开的沙子,沙沙沙地往下落,落在桌面 上,落在地板上。我开始把持不住了,正要站起来的时候,整个教室开始晃动似 的,有种更加怪异的声音灌进我耳朵里。就像是有阵风,紧贴着地面席卷而过。 我终于逃难似的跑出了那间大教室,结果出了门,在走廊上就跟一个一袭黑衣的 人撞人个满怀。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去哪间教室?我在害怕中纳闷了一下,再回 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刚才撞我哪个呢?再微抬起头,只见那袭黑色已挂在 门的正上方,被风吹得一动一动…… 惊慌失措地跑下楼,跑到九教前面那块小空地上,看见有几伙人还在胡闹, 我依然惊魂未定,但也不像下来之前那么害怕了。我两又叉在身上,把腰弯下, 以便尽快缓口气。我以为自己很有出息,没想到跟别人一样的没出息。我学过唯 物主义,相信这个世界上不是真的有鬼,可是我一坐进那间教室,为什么就有那 么多的幻觉跟幻听? 我和盛可以,我和信海欣,都坐过的那个小亭子,此刻正坐着一群狗日的家 伙,他们喝着啤酒,一人搂着一个,我数了数,好像有三对。如果三对后面非要 让我加个宾语,我愿意加上" 狗男女" 这个词。这像什么话嘛,简直像群什么来 着。跟盛可以,我们是面对面对坐着,在这里,我第一次听见盛可以说,她想死 ;而跟信海欣,虽然亲密了点,但当信海欣借机把头埋进我怀里时,我都想办法 把她弄开了。我觉得我简直可以作为21世纪最后一颗纯种进博物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