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篇 工友叫我解放军 无名 1986年10月,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打点行装,随同一起退伍的战友们,离 开我为之守护了近1500个日日夜夜的粤港边防线,告别深圳的军营,恋恋不舍地回 到了地方。 在部队时,由于我是首长的小车驾驶员,经常要和当地的一些地方领导人和企 业负责人接触。就这么简单,机会虽然不多,我还是有幸认识了我现在的领导—— 一位乐于助人的公司党委书记,而他们单位就有一个规模不小的运输公司。因此, 在回到原居地民政部门报完到并安置好之后,我便返回了深圳,而且第一个就找到 了他,当时他还兼职公司的人事处长。我的技术是如假包换的,因为他早就熟悉我, 所以不用费多大的周章我就顺顺当当地被安排到了他们的运输公司,成为一名大货 车驾驶员,开着载重八吨的汽车,开始了从一个群体到另一个群体的工作和生活。 到公司报到的那一天,我全部的家当是:一条随自己在部队生活了四年早已洗 得发白的绿军被、三套旧军装、一个挂包、一只漱口喝水都靠它的口缸、一只军用 水壶、两双旧的解放鞋,也就是说,我的全副身家都还是部队留给我的这几大件, 按现在的市值最多不到300 元。第一天晚上我花了自己的退伍费7 元钱买了一条草 席,安下一个家。 由于刚离开部队,一切生活习惯和作风都不可能一步到位,说改就改。我清楚 记得,第一个工作日,天还没放亮,我已经早早洗漱完毕在等候那熟悉的起床哨了, 而邻床的工友们都还在蒙头呼呼大睡。这种潜意识至少延续到半年以后。平时调度 安排工作、组织我们接单候运,第一个将车驶往指定地点的,肯定是我,那确有点 雷厉风行的味道。而我的工友们老半天都不见来一个人,好像很自然地起码要半个 钟头后才披衣敞怀、叼着烟卷、趿着拖鞋而来。你肯定不相信,有的老司机车上还 随车带着一条水烟筒。将近两年的时间,我那条发白的被子不论什么时候,不管是 谁见到它,在小床的一隅都还是像部队时一样,折叠得整整齐齐,像块小豆腐。同 房的工友们见了很是不习惯,与他们那避难所一样的凌乱床铺相比,我的床上确实 让人看出与他们很不协调、格格不入,他们甚至趁我不在的时候故意把我的床铺弄 乱一点。上班走在路上,很自然地我的手指都是五指并拢且半握拳,迈开的步伐整 齐有力,很典型的军人姿态,让人很是受不了。但这并不是我做作,而是一种非常 自然的习惯流露。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我从头到脚,穿的仍然是部队那套衣服,除 了领章、帽徽没有之外,从哪方面来看,我仍是个军人,剃的是小平头,指甲修剪 得特别好,就连风纪扣我都是扣好的。 因此,当时工友们不约而同地给我送了个雅号——“解放军”。说不出他们是 冷嘲还是热讽,反正我当时心里听了特难受,倒不是说解放军就不好,这说明工友 们从心里没真正接受我,也说明我并没有实实在在融入到他们当中,这让我自然生 出一种很孤立的感觉。 幸运的是,随后的日子里,我们这运输公司又来了不少的“解放军”同志,一 批新的退伍军人的加盟,使我的同类多了起来,我们队伍的壮大甚至有全面压倒之 势,工友们这下子见得多了,才不把我再当另类,我这时才从孤立中解脱出来。 也许很多退伍的战友们都有我类似的经历吧?由于时间久远的缘故,现在我确 实是一个地道的老百姓了,虽然仍保持着许多部队的光荣传统,但确实没了在部队 时那良好的素质和状态,那条发白的被子早已不在,汽车也早就不开了,军装和解 放鞋等也早就捐给了贫困老区,但我自信,我的一言一行仍然带着解放军的影子。 如果现在再让我从职业中做一次选择,我仍会做一个光荣的解放军战士,我乐 此不疲。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