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久仰的深圳 7 一上火车,良好的愿望立刻被眼前的现实大打折扣。车厢内拥挤不堪,蓬头垢 面的人们横挎蛇皮袋,来回倒腾,有的干脆席地而坐,有的睡在座位底下。地板上 充斥着脏水、瓜子壳、饮料盒子、水果皮,我们跌跌撞撞地蹿了七八节车厢,终于 找到一个空座,把行李放好,然后挤坐在一起。这种时候,时间真是难挨,好在对 面两个生意人讲起了笑话。那个穿西装的男人说,有年春运,火车上挤,有个民工 趁火车在中途停站,把屁股伸到窗外大便,站台上的安检人员从远处大声制止:那 个叼雪茄的大脸男同志,请赶快把脖子缩回去。一车人禁不住大笑。在他们的说笑 中,我们经过一晚上的折腾,于第二天上午,终于到达久仰的深圳。 走出火车站,呈现在面前的是新奇、美丽、干净、矗立云天的高楼大厦和川流 不息的车水马龙。想到自己将在这里翻开崭新的一页,心中感慨万千,旅途的疲惫 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跟随哥乘坐215 路公共大巴,一路经过香格里拉大酒店、 深南大道、大钟楼、电子科技大厦、深大电话,到香蜜湖下了车。 哥住的是公司分配的三房一厅里的一个单间,另两间住着两对年轻夫妇,客厅、 厨房、卫生间公用。这样的格局,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哥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 一张写字台、一个塑料衣柜,没有了。我放下行李,冲了个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来到楼下大排档吃中午饭。楼下大概十几家餐馆,湘菜、川菜、客家菜、潮州菜、 福建云吞、桂林米粉、北方拉面,应有尽有,馆子都不大,各家门口立着一位靓女, 热情非凡。哥说还是感受一下广东风味吧,于是我们在一家粤菜馆坐下,点了一个 清蒸鲩鱼、咸菜猪肚、清炒生菜,服务员还额外加送一份例汤。望着一碟碟白花花 的菜(我们家乡的菜都呈酱色),顿失胃口。哥倒是喝了一瓶金威,看来他已随乡 入俗了。吃完饭,哥到隔壁和同事下棋去了,我在宿舍里躺了一下午,睡不着,心 里乱糟糟的。想到明天哥上班去了我如何安排,工作怎么个找法,一筹莫展。一本 《深圳青年》在手上翻来翻去,一个字也看不进。将近黄昏,哥推门进来,提着两 个盒饭。饭还未吃完,哥又被朋友叫走了。 这时候,一种强烈的孤独感牢牢地控制了我,想到从今往后必须独立面对,心 里顿时一片凄茕。 扔掉饭盒,见隔壁两家都关着门,里面亮着灯,锁着各自的秘密,这哪里是什 么同事呀,还不如干脆就是路人。回到房间,脚朝后用力一蹬,关上房门,趴在床 上。要是小建在多好啊!我可以大声地笑,可以无忧无虑地吃,可以疯狂地跳舞, 可以踏实地一觉睡到天亮。关在这里,我他妈干什么都不可以。心爱的哥哥尽管对 我关爱有加,可是谁也不会说出自己的内心。 我就这样无聊地躺在床上,傻傻地望着天花板,实在想不出什么有意义的事可 做,干脆下楼兜一圈,熟悉熟悉周边环境,好为早日投入打工大潮作准备。不远处 有个夜市,缝衣服、修鞋、卖水果、打汽枪、卖书报、开锁的,五花八门,相当于 我们县城里的自由市场。我绕着小区转了一个来回,买了张深圳地图,回到宿舍, 在昏暗的台灯下,仔细琢磨起来。 哥回来了,比划着地图,向我介绍几条主要街道、市政府、人才市场、东门、 他工作的地方。我耳朵听着,眼睛看着地图,还不时问几个小问题,心里却想,哪 记得住啊,还是以后慢慢实践吧。哥又替我安排了第二天的生活,然后到隔壁搭铺 去了。我收拾好哥给我的一摞午餐票,倒在床上仍旧没有睡意,起来看看窗外,马 路上车来车往,井然有序,车流的前尾灯汇集在一起,发出刺眼的光芒,神秘而诱 人。久久地望着远处的街市,我开始暗暗为自己制定近期目标:先去买套像样的职 业装,然后找份工作好好干,争取早些稳定下来,有条件一定要单独租间房,房间 里一定要配电话,有了自己的空间,再陆陆续续添置一些日常用品,让它像个小家, 等到过年,存上5000元钱,回家跟小建风光的时候,我来买单。 怀揣着美好的近期目标,我终于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大早,隔壁还没动静, 我抓紧时间起床、上厕所、洗漱,然后换上短袖套裙,将出门必备的地图、笔、电 话号码本、纸巾、餐票、钱包检查一遍,这时哥也起床了。 “手上有多少钱?” “1000。”工作几年,没攒下一分钱,这钱还是出来时妈塞给我的。 “外面扒手多,要不先存起来,用时再取。” 我嫌麻烦,这么一点点钱,有啥好存的。但哥既然说了,还是存上吧。 “待会儿随我们公司的班车一起走,你到振华路下车,人才市场就在附近。有 事呼我。” 我默默地跟在哥后面,上了面包车。哥的同事们盯着我,我有些不习惯。 “这是我妹,刚来深圳。” “长得蛮像的。”有人开始评价。 “找工作还是过来玩?”又有人问。 “看看吧,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幸好,大家接着开始聊其它的事。我生怕有人问我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学历、 专业、年龄什么的。坐在这群人中间,我找不到一点自信,哥他们公司总部在香港, 人家都是本科以上专业人员。看他们个个穿得笔挺,连司机也不例外,再看看自己, 真有些自惭形秽。一路上大家笑声不断,我心想,何时才能拥有他们的现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