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依傍 63 看见站台上的子鹏,我又找到了精神的依傍。子鹏接过包,什么也没问,我跟 着他朝出口走。 出了火车站,子鹏说:“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我说:“不饿,中午再说吧。” 子鹏说:“书商还是下落不明。我得回老家一趟,为蒙蒙读书的事。”蒙蒙是 他儿子,刚满6 岁,准备上一年级。 我不知他的意思是让我同他去还是留在长沙等他,不好轻易发话。 子鹏说:“你随我去吧,坐汽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我立刻忘了所有的不快。想到两小时以后就可以到达子鹏儿时成长的地方,说 不出有多欢喜。 上了空荡荡的大客车,放好行李,靠在子鹏肩上,感觉踏实多了。乘务员大声 招揽着乘客,陆续有人上来,子鹏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坐好。我敏感地意识到, 他害怕我们亲密的样子被熟人撞见,心里忽地被深深地刺痛。我转头望向窗外,那 一刻真想扭头冲出车门,永远不要和他见面。可我不知道离开他我能去到哪里。我 万念俱灰,把头靠在前排座背上,身体有一丝抽动。子鹏轻拍我的背,小声说: “好了,好了,为我你受了不少委屈,我心里都记着。”然后从包里找出纸巾,塞 进我手心。乘务员开始检票了,我望着窗外行走如梭的人们,恨自己真他妈没出息, 偌大的世界,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等,为什么我一次次丢失自己?!我不知道,除了 子鹏,我的世界里还有什么别的存在。 汽车发动了,长沙渐渐甩在后面,前面是一段高低不平的乡间公路。看到辛苦 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将大片的田野修葺得整齐一新,那一刻,我宁愿自己是一 个地道的农民,守护着自己一点一滴劳动得来的果实,精神上没有任何欲求。 下车后,在当地最豪华的宾馆开了个标准间,子鹏帮我订好快餐,说:“实在 对不起,你自己吃饭,我得抓紧时间办事,你洗个澡,看看电视,好好睡一觉,等 我回来。”我搂住子鹏的脖子,心里一片空白。既然路过家门,子鹏都不带我去他 们家看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子鹏走后,我到洗手间巡视了一遍,卫生条件还不错。顺手拿起写字台上的宾 馆简介翻了翻,上面标着“标准间198 元”,不免有些心疼。男人啊,总是记得面 子,忘了口袋。 一觉醒来,下午5 点了。子鹏的事情应该办得差不多了,我靠在床上看电视, 没一个感兴趣的频道。正无聊,电话响了。子鹏说可能要晚点回来。他不说我也能 想到,既然回家了,怎么说也得和父母儿子吃顿饭。电话里我还是表现出一丝不情 愿,跟他纠缠着8 点还是9 点之前回来。关掉电视,还是出去走走吧,这地方说不 定以后还得常来。 子鹏现在在干什么呢?和儿子玩游戏?吃母亲做的可口饭菜?如果我推门而入, 子鹏会是什么表情? 前面就是实验小学,下午子鹏来过这里,为宝贝儿子挤进人满为患的课堂。听 子鹏说学校旁边是著名的东湖,在那里他学会了游泳。美丽的东湖明亮清澈,方方 正正,四周是长满青草的小路。有大人带着孩子在水里游泳,有年轻情侣在岸边散 步。当年,年轻的子鹏和刘某人一定无数次来过这里,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一 次次陶醉在碧绿的湖畔。我席地而坐,落日的余晖映照周身,真希望子鹏就在身边。 9 点过了,子鹏还没有回来。我看着肥皂剧,不知不觉又睡着了。直到子鹏推 我醒来,已是深夜12点。子鹏说有个小学同学请他吃宵夜,叫我一起下去。我哪里 也不想去,只想和子鹏单独在一起。子鹏一个劲拉我起来,我在镜子前简单收拾了 一下,跟他下楼。原来他同学在宾馆旁开了家饭馆,见了我们,热情得要命,拿出 一箱啤酒,炒了一桌菜。子鹏向他们介绍:这是我们杂志社的宁小姐。豪华宾馆+ 杂志社+ 年轻小姐,挺神秘的,换了以前,我听了也会艳羡三分,更不用说小打小 闹的饭馆老板了。自始至终,我保持微笑,没说两句话。同学不断地劝酒,子鹏知 道我早坐不住了,一再强调明天还要赶火车。 64 上床的时候,已是凌晨2 点多。躺进子鹏怀里,我毫无睡意。 “蒙蒙的入学手续办好了吧?” “办好了。” 满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干脆什么也不要说,好好享受这美妙而短暂的时光。 子鹏搂着我,几分钟之后,玩笑着问:“听说你在深圳招兵买马?” 委屈的泪水泉水一样喷涌而出。我不顾一切地挣脱子鹏的怀抱,他却紧紧地抱 住不放,我感到全身疼痛。连子鹏都这样想,我这么多天来的承受还有什么意义! 我他妈还不如干脆就是只鸡,没了人格,还可以捞点收入。子鹏不停解释他只是随 口一说,没别的意思。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停止,眼泪仍然无声地流淌。 子鹏一句句安慰我:“不要跟白凤英那号人一般见识——事情到了这一步,我 正在考虑解决的办法,不会再拖下去了——以后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回深圳后把事 情处理了,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那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断断续续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说完,心不再那么疼痛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