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上这样的班就好了 99 李兴旺的电话隔三岔五打来,刑总不在的时候,我应邀同李兴旺在附近的快乐 一族吃午饭。见他一身标准的业务员装束,白衬衣蓝裤子配蓝领带,腰里别着手机, 怎么看怎么像农民。待我坐下,他将菜单递给我,问我想吃什么。我懒得看,直接 将菜单还给他,来个盐煎肉吧。盐煎肉是这里最便宜的快餐,13元,还有点辣味。 李兴旺又问我要什么汤,我端起盛满凉茶的塑料杯说,不用了。谈话必然从校园开 始。虽然在依山傍水的校园里度过了纯真的高中三年,我却没留下什么痕迹。既没 考上大学,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老师同学,除了和文路保持联系,毕业以后,我 再也没有回去过。李兴旺高我好几届,他认识的人我基本不熟。于是只好聊起他们 公司的业务。 “怎么说呢,业务比较特殊。这样跟你说吧,人死后骨灰盒不是安放在墓地吗, 我们公司开发了一大型墓地,周边山青水秀,环境一流,我们将灵塔做成一小间一 小间,供亲人瞻仰纪念,另外,还提供一些增值服务……” 我一听是死人的事,就没了兴趣。我一勺勺舀着米饭,慢条斯里地往嘴里送。 见李兴旺的话闸子打开,只好配合几句。 “你就专门卖这个?” “你可别小看这个,现在炒得可热啦。你别以为人死了才找我们,我们的客户 可都是有钱老板。” 我更不明白了,有钱老板买这个? “这东西跟股票一样,买入的目的并不是为自己用或者送人,而是待涨而抛。 你想想,要是活人买一批灵塔存放那里,多不吉利啊。” 李兴旺极富耐心地讲起他公司的规模,我稍稍明白了一点。 100 刑总在电话里和人高声说笑,真是难得一见,看样子贷款有着落了。我的心情 也不由得轻松起来。好长时间没有见刑总这么开心过,他整天阴着脸,下面的人大 气都不敢喘,我坐在办公室里也得绷紧神经。我冲了杯速溶咖啡进去,放在大班台 上,刑总放下电话,脸上还挂着笑容,呷了一口,皱起眉头,“真苦。” “哦,对不起,忘了放方糖。”我欲返回去。 “算了,就让它苦一回吧。”刑总说完,示意我坐下。 “下周银行就放款了,这笔款贷得真累。”刑总将整个身体靠在大班椅上,向 后重重一仰。 “总算成功了,你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当了这么长时 间秘书,嘴巴总灵巧不起来,一想到那些奉承的话,就觉得嘴笨。 “扑——”刑总长吁一声,用拳头轻轻敲打着额头,“你知道吗,这笔款下来, 光请他们吃喝,加上陪他们去澳门赌钱,花掉我们几十万。现在的人真他妈黑。” 第一次听到刑总说脏话,我有点不习惯。刑总自己倒没觉得什么,继续说: “这笔款分两次到位,第一笔到位后,还得给人回扣。” 我心想,公司既没盈利项目,你老人家又不打算还贷,花点钱还是不吃亏。 “你没吃中午饭吧,叫个什么饭上来吃。” “不用了,我带你去吃海鲜吧。” 难得刑总如此高兴,我不好扫兴,跟着他下楼。上了车,我问刑总去哪儿。 “好世界。” “走过去也不过10多分钟,这一路塞车,还得找停车位。”我说。 “那就去南油好世界吧。” 南油离市中心约30分钟车程,怎么说也有几十里 地。待我扣好安全带,车轰地发动,驶向宽阔的滨河大道。 人少的地方就是不一样,滨河大道的空气清新多了,我按下车窗,春风拂面, 长发随之飞得老高。刑总打开音响,张国荣阴柔的声音悠悠飘来,轻松的气氛平添 了几分悲悯。我望了刑总一眼,见他一脸专注,投入地听着歌,自己也随着音乐回 想我悲情的过往。 好世界总是那么气派奢华,生猛海鲜在有限的玻璃空间里寻找着自由。我们在 海鲜池前观赏了一遍,刑总点了石斑、三纹鱼、鲍鱼等一大串,又叫我想吃什么随 便点,我要了两盅燕窝。吃饭前,刑总对我说,今天吃饭不准谈工作。我心想,鬼 才愿意谈工作,每次都是你那严肃劲逼的。一道道精致的菜肴鲜嫩爽口,害得我肚 子撑得不行。刑总不停地讲笑话,逗得我前俯后仰。一餐饭下来,我对刑总少了许 多畏惧感。买单的小姐过来,2800。在两个人的用餐记录中,这是我吃过的最贵的 一顿饭。 走出好世界,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眯缝着眼,说是春天,其实和夏天没什么分 别。站在海王大厦门口,我挽起长袖衫,刑总将手窝在额前,环顾四周,右手边是 一家日本眼镜行。“走,进去挑副太阳镜。” 琳琅满目的太阳镜闪闪发亮,服务小姐热情周到地为我们介绍最新流行趋势。 刑总拣了几副,试了试,问我怎么样,我实在不敢恭维,摇了摇头。刑总又换一副, 我还是觉得不怎么样。刑总说,那就算了吧。我挑了几副,戴上,刑总说,不错, 我对着镜子照了照,还真不错,重新换一副,服务小姐更是大加赞赏,弄得我心里 乐开了花。几副眼镜,都挺漂亮,难以取舍。细红边那副显得文静,黑眶那副更时 尚一些。 我问小姐:“多少钱?” “红的这副750 ,黑的800 。” 我没想到一副眼镜这么贵,“上面不是写8 折吗?” “小姐,这是折后价。”服务员微笑着回答。 我正犹豫着,刑总已拉开公文包,开始数钱。 “那就要这副吧。”我将黑眶那副戴上,对着镜子照了照。 一上车,刑总按下play,张国荣的声音又袅袅而起。 “张国荣是你的偶像吧?”我从纸盒里抽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刑总轻轻地哼了一声,笑着说,“我们这把年纪还什么偶像不偶像的。” “报纸上说张国荣是同性恋。而且有调查表明,在同性恋中,张国荣是第一偶 像。”我打开右座前抽屉,随手翻着里面的CD。 “你对同性恋怎么看?”刑总突然问我。 我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翻动。“你总不能要求人家都和你一样吧。同性恋只 是个人取向不同而已,每个人都有权利按自己的方式生活,社会应该尊重他们。” 说完,我看了刑总一眼,他仍然眼望前方,专注地开着车。 我接着说:“你知道吗?澳大利亚有个同性恋节日,每到那一天,同性恋们都 出来游行欢庆,和巴西的狂欢节一样盛大。” “你的偶像是谁?”刑总又问。 “王菲。”我拉下遮阳板,照了照镜子里的自己,还真有点酷。“也谈不上什 么偶像,就是喜欢她的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叫好。” 到公司楼下,已近4 点。刑总说:“我就不上去了,有事打我手机。” 我哼着歌进了电梯,取下太阳镜,对着镜子弄了弄有些嫌乱的头发,再戴上, 感觉好极了。要是天天上这样的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