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我的团长我的团(27) 死啦死啦提醒他,“蠢货,看着地上幸灾乐祸做什么?看天上。” 天上并不壮观,除了个要升起不升起的太阳和云海,我们并看不见什么。 死啦死啦不屑地说:“看不见?睁眼瞎?活人在泥里,死人在天上。今天死 了的人全在天上飘着,一样的灵魂在飘荡。不辣,你哥们儿要麻在那儿呢,你没 瞧见?他瞧着你可没个好脸。” 往下发生的事情让我们多少有点儿毛骨悚然,他做了个与要麻生前酷似的鬼 脸,那鬼脸要麻通常用来对我们表示全无希望的不屑。 “要麻你说话慢点儿,川娃子说话太快我听不懂。喔,不辣,要麻跟你说, 你个锤子,老子死哒你除了把丧嚎就是嚎把丧,你搞点中用的要得要不得?”死 啦死啦模仿要麻的口气说。 不辣的脸有点儿惨白,死啦死啦本来就是个方言机器,但他实在是把要麻的 语气和神气都学了个十足,不辣的嘴唇在蠕动,像要哭嚎又像要鬼叫。 我们很不屑地看着那家伙拿刚死的人吓活人,但我们中就是有傻瓜当真。 豆饼问死啦死啦:“我是豆饼,他跟我说甚?” 死啦死啦答:“屁都没放一个,撩蹶子走了。你没老大了,你自在了。” 见过从不思考的人若有所思吗?豆饼现在就是这熊样了。 我拆穿死啦死啦,“团座,如果真有死鬼,那也是飘的不是走的。别穿帮了, 团座。” “这辈子就是一个个未竟之志铺起来的,你们飘得起来吗?”死啦死啦很悲 天悯人地看着我,而且是不看别人就看着我,真要把我气死。 迷龙从身上拔了根不知道什么毛对着死啦死啦吹了过去,这当然不是表示尊 敬,“硌应玩意儿。你就跳神汉吧你就。” 死啦死啦对他的回应是啪的一掌拍在迷龙的后脑上,半真半假,似亲昵又似 惩罚,打得迷龙直起脖来时不知是否该做还击。 “鸟人。死那么多人对你们算是白死了,死人有话跟你们整窝的鸟人们说。” 死啦死啦说。 康丫在做他那注定无人要听的嘀咕,“……走吧,回家啦。” 死啦死啦不理会康丫的嘀咕,“英国鬼说他们死于狭隘和傲慢,中国鬼说他 们死于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所有的鬼都说他们是笨死的。” 我们听天由命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听懂了和没听懂的人都是一样 的。 我无所谓地说:“随便。你随便怎么骂吧,你总算救了我们。” “那就随便。”死啦死啦说。 但他转过身时看着山峦和云海时就再也没了随便的表情,我们第二次看见他 拖着枪,向着他所说死人所在的方向下跪。他嘴里念诵那些奇怪的音符时,我们 有一种步入云海中的错觉。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 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谛·阿弥唎哆·毗迦兰哆·伽弥腻·伽伽那抧多迦隶莎 婆诃。”然后他在我们的面面相觑和不知所措中站了起来,“走啦走啦。死的已 经死啦。活着的鸟人,我带你们回家。” 我们在云海中走着下山的路,有时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我们的身上,但那并 不能让我们振作。 我们回家。日军欺软怕硬,十比四十的战损让他们转向去啃全无组织的大队 溃兵。-而我们这小队人脚走出了云海,心又进了云海,曾经我们几乎有了方向, 但现在我们象这里的气候一样,模糊、潮湿、晦暗。 迷龙一向是排头兵,不光是行军打仗,也包括做好做坏,上升或者下降,于 是迷龙第一个垮掉。” 这里的地势已经相对平坦了,死啦死啦在用一个英式指南针辩认着方向。我 们都已经疲惫,拖着步子拄着枪,踢到个小树枝都能让我们摔一跤。我们中间体 力最强悍的两个人是迷龙和死啦死啦,迷龙跟他身后负担沉重的豆饼比起来简直 就是一个在飘一个在爬,但偏偏就是迷龙向死啦死啦异议:“再不歇我整死你。” 死啦死啦根本置若罔闻,并不在意迷龙空洞的威胁,但看了看他那不堪其惨 的队伍,他也知道已经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