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晒月亮 据校史记载恩来中学确实已是百岁老人, 百年前为一光绪进士筹办建立, 名曰 :曼舒书院。 可没过几年孙中山他老人家让皇帝老儿( 实际上是小儿)下了台, 本来这学校 也应当忠君而去,却不料它颇识时务,没有英年早逝,积极响应号召,换汤不换药 改了名字,继续培育人才。 中国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家,而恩来中学深得达尔文绝学,于是百年的校史便不 难想象了,可惜百年前的原址已不复存在,但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校址动迁 了好多次——当年是革命的需要,今天是一切为学生着想;校名也是改了多次—— 当年可能也是为了革命,如今却是市场经济的需要。 恩来中学,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为了纪念我们敬爱的周总理,这年头处处为了用 一个名人的名字而打官司,鲁迅他儿孙不是整天为了他老子、老老子的名字而忙得 不亦乐乎嘛,所幸咱们的好总理没有生儿育女。 中国人凡是都要讲究点关系,可咱们的总理既非本地人氏(祖籍另论),又没 有埋骨于此处,两者怎么也攀不上姻亲,幸好本人已阅览本县县志,原来当年周总 理作抗日宣传工作时在本地宣传了整整十五分钟,而正是这历史性的“一刻”被我 校给合理地利用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前些年恩来中学的高考升学率在县里面总是名列前茅,其实像我们这种小地方 比来比去也就这么几个中学,但学校不比女人,女人一过三十再嫁不出去,就羞于 见人,而学校越老越能体现生命力,恨不得自己是孔夫子创办的,于是就倚老卖老, 根本不把县里面其他中学放在眼里,所以能进来深造的学子都是初中时候的尖子生。 而问题的严重性也正是出在这里,一般来说,学习成绩突出者往往与家庭条件成反 比,学校在这批人的身上能榨出多少油水呐?!对于校方来说,学生绝对不是花朵, 学生永远是学校摇一下便会掉下钱的树。 为了社会主义事业正常建设,大幅度提高国民的文化修养,同时又响应孔老夫 子的教育口号:有教无类。于是恩来中学开始向五湖四海全面招生,县内县外省里 省边甚至更夸张地招来俄罗斯和日本的,这两个外国籍的一个叫×××娃,另外一 个叫×××子。 恩来中学因此大补特补,一改以前营养不良的状况。 我这人没有什么强项,学习成绩也一般,中考分数差恩来中学公费线二十几分。 不过我赶上这个好时代,而家父又目光长远,花了两万元¥整让我进了恩来中学深 造。 人这种动物总是犯一种毛病那就是思维定势,于是司马懿这老家伙被诸葛亮这 老家伙耍得好苦。家父小学文化,当年把恩来中学当作北大一样看待,儿子被自己 送进了恩来中学,心里甚是得意,认为此举是一生中最成功的选择。 而我本人也颇为满意,于是理想远大,要在高中三年勤奋学习,考上重点大学, 以报父母栽培之恩。 报名那天,家父破天荒地很早就把我给拖了起来,说要同我一起去学校。我当 时望着家父激动不已,想眼前这个男人自从把精子贡献出来后总算又做了一回父亲。 当我们赶到恩来中学时,一见那场面,我靠,七姑八婆九姨妈密密麻麻全他妈 是人这种动物,我想,这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惹得祸啊! 我一看手表,这不才七点半嘛,就已经是这等气势,要是再过个一小时,那还 不把学校给挤爆了,心里一哆嗦,全身就没了力气,甚至突然产生回家睡个回笼觉 的念头。 家父毕竟多吃了几年米,道:“革命还没开始,同志就打算退缩啊,你他妈还 是我儿子吗?” 我本想说我妈不是你老婆吗,但我自小有些畏惧家父,所以自好像只过河卒子 一样跟着老卒子前进。 我们见缝就插,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看到写着新生分班录的红纸黑字招牌。 家父第一眼就看到最后一个班的招牌——高一(三十八)班,他竟然没有当场 晕过去,而是转过身望了一眼人群:“恩来中学果然人才济济啊!” 我第一次听到家父夸我是人才,心里暖洋洋的。 谁知这时家父又说了一句:“人挤人挤死人,我儿何时才能挤上这么多人的头 上去呀!” 众家长一听家父的话,恨不能朝他脸上吐口水,心里暗骂:想挤到我儿子头上 去,台阶都没有,你儿子先给我儿子叠一下吧。 其实我并不在乎谁给谁当台阶, 这年头哪位家长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做第一啊, 可人人都是第一, 那不是没有第一了吗? 凡事想开点,世界就和平了。家父就属于这样的人,虽然有时也会发发牢骚, 但持续时间甚短,久而久之那些小牢骚都跑到他的肚皮上去了,所以家父应当算是 古时那种心宽体胖类型的。 家父感慨后,虽没有被其他家长用口水淹死,但我和他竟被活活地挤出人堆。 他向我命令道:“小子,我在这头,你去那边(他指指人群的尽头),先把你 在哪个班级找到。” 我无奈地点点头。 于是我们分头行动。 我这人胆子小,心也跟着细,闯过千军万马来到高一(一)班的招牌后,开始 认真地寻找自己的大名。谁知学校招生办有一位“毛体”爱好者,古人云:“用笔 千古不变,结字因时成形。”所以秦碑力劲、汉碑气厚、唐人重法、宋人取意,而 咱们的主席练就自家的字体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据本人揣测,最大的因素是因为当 时内战的环境,老毛被老蒋追着打,主席因情况危及,所以写出来的字就非行非草 了,这就是所说的“结字因时成形”,从此书法史也就多了“毛体”,当时我就想 啊,这毛体字一般人难以练就,报名结束后一定要把这些字全部给窃走。但现在我 还是先找到自己的名字再说。 毛体字好看不好认,我用了十七年的名字竟不认得它主人了。 我一笔一画揣摩分班录上的字迹,希望能早点把自己的名字找出来。 汉字虽难写,但一拆分也只不过由五种笔画组成,我悟透这个道理后,职业水 平顿时提高,胆子变大开始一目十行,可无论怎样我的名字就是不认我这个主。 找到十六班时,家父也已在不远处了,他向他儿子喊来:“找着了吗?” 我不说话只是摇摇头,我想我找着了也不会在这做傻逼了。 “他娘的这字比我的还差?”我听见家父朝“毛体”骂了一句。 时间已近八点半,太阳笑得很开心,我闻着汗臭屁臭狐臭又找了两个班,家父 站在十九班的招牌前,汗水渗透了体恤,但还是很耐心地在找。 我盯着十八班的分班录想:这找名字咋跟科举时代看榜一样,发榜那天人山人 海,而看完后突然发现上面没自己的名字,那种感觉该是怎样的啊?其实这种感觉 我应该在两个月前中考发榜那天体会到,但因为当时我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果,所 以就没什么深受震撼或者豁然开朗的刺激。 上帝是仁慈而又大方的,他想要给你的东西,你不想要也得接受。 两个月前的空虚和惊讶还是落到了我身上。 “小子找着了吗?”家父气喘吁吁地问。 “没有。”我看着家父狼狈的样子答了一声。 “会不会找漏啊?” 被家父一问,我的心不由虚起来,刚才由于一目十行,遗漏的可能性比珠穆朗 玛还高。不过令我想不到的是这句问话竟是家父在怀疑他自己。 “要不我往下找,你也继续,招生办不可能这么粗心,大概是我们马虎了。” 我提议。 家父连连点头答应,心想自己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既聪明又善良的好儿子。 这会儿我不敢再走马观花。 ………… 终于,我找完了最后一个班——没有我的大名。 家父也终于大功告成,但只不过是把毛体字又仔细地欣赏了一番,目的却没有 达到。 “没有啊,你呢?”家父问。 “没有。”这次我回答地特有底气。 “怎么办?” “上招生办。”我直指写着“招生办向前二十米的木牌说。 一进招生办顿时一股凉风袭人而来, 里面坐着三个小伙子外加一个老太太, 四 人都在用纸巾擦鼻涕。大热天感冒是很槽糕的,我当时想。当初学校为了显示自己 的气魄给每个办公室都配置了一台立式空调,而老师们为了感激学校都把这些公用 设备最大限度的利用着。 “老师好。”家父先向老太太问好,老太太一身“小甜甜”龚如心的装备,衣 不惊人死不休,“超短裙+ 羊角辫”。 这老太太在被家父观赏的同时,同时也把家父全身上下给打量了一番,托了托 眼镜,思索片刻,心想眼前此人体魄非凡,不是政府官员就定是小有钞票的土老板, 于是才开口道:“你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有什么事吗?” 家父眼力不错,找对了人,继续开口:“老师,那分班录上他妈的没有我儿子 的名字啊?” 老太太一听家父把“妈”都搬出来了,立刻断定眼前的是个土老板,又开口: “不会的啊,我们招生办的工作是非常仔细的啊,应该不会搞错的啊,况且还核对 了三次的啊。要不,帮你们再查查的啊。”老太太说话一连串“的啊”,可见其耐 心程度非凡。世上有两种人特有耐心,聪明人和自卑者,聪明人就是像爱迪生这类 人,会花几年时间去找灯丝的材料,而自卑的人总是怀疑自己不如别人,于是做事 就特有耐心,惟恐稍有不是被人拿去做笑料。 “对对,查查。”其实当时家父心里特虚,以为自己的儿子是花钱买进来的, 会被排除在三十八个班级外,先当个一年的预科生再说,在报出我的大名时像我的 名字会一去不复返,“我儿子,叫……韩——郁。” “阿毛,帮查查的啊。”的啊老太太向坐在电脑旁的年轻人发话。 年轻人打字技术实在令人汗颜,虽然用的是五笔,但拆字的速度比仓颉造字还 要艰辛。 此时,家父刚好趁机歇歇足,等那年轻人把字拆好。 老太太的四只眼睛一直放在家父的身上,看着家父湿淋淋的衣服慢慢地变干。 等家父身上的汗水完全被蒸发完,那年轻人的工作也结束了,他惊呼道:“呀, ‘韩郁’果真被遗漏了,不好意思。”他难为情地挠头皮,像是问题出在头上似的 (其实问题就出在这里)。 家父一听自己的儿子没有被安排在预科班,而是眼前这群傻逼出的错误,而自 己又为此付出了两斤汗水,甚是气愤,恨不能把这四人全部拖出去砍了。 老太太并没有感到是自己的业务水平有限,反而开始埋怨学校最高领导不该招 来这么多生源,说什么求量不求质。 家父一听老太太的话,心想她再往下说就有自己儿子的份了,赶紧完事走人, 于是我被安排在了尖子班,不可能的事情,尖子班后面的一个班——高一(四)班。 我一有着落,家父欲夺门而出,谁知这时那老太太却拖住了他,这情景特像嫖 客行完事后想不付钱离去被妓女拉住的模样。 不料这时,家父感觉这情景好像在不久前类似的发生过,本想从口袋去掏¥, 谁知拿出来的是一张自己的名片。 世界上绝对没有比此事更巧的事了,这老太太竟然真的是想要家父的名片。 老太太一看名片,即刻晕厥。 家父名片上印:××菜市场××号猪肉摊主。 我与家父见情况不妙,迅速消失在案发现场。 走出招生办,我心想这学校人事处安排工作怎么这么糊涂,把三个年轻人和一 个老太太放一块呢,年轻人除了上街看到一个穿MINISKIRT 的美女,会从头到脚, 再从脚到头仔细认真加反复查看外,其余的事情都是非常粗心的,虽然他们的同事 老太太也身着迷你裙,但“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句话不是在任何人身上都适用 的;而老太太不喜欢看美女,甚至对年轻的美貌女子深恶痛绝,这招生的工作是肯 定要招来自己无数的深恶痛绝,但这又是自己的差事,毕竟自己没龚如心有那么30 几亿美元,她还得靠这招生工作养活自个,于是除了埋怨领导外,只恨满腔怒火无 处可以发泄。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