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瓷器花瓶有了缺口
我的传呼响了,见上面的留言,是林林打的:请速来" 刘德华" 站着的地方碰
面。这就是林林的风格,她指的是在王府井街上竖立的班尼路专卖店的巨幅广告牌,
作为代言人的刘德华一年四季适时地穿着班尼路的各季服装。我跑过去,林林正坐
在长椅上。
" 瞧,两瓶青岛啤酒,还有一瓶百威,刚才老外请喝酒,我留了两瓶。"
" 你是特意多点的吧,总是那么喜欢占小便宜。"
" 美元到咱们这值钱,不捞他们的便宜占是笨蛋。我做了两天的野导工作,挣
了四百元钱,其中的一百是吃烤鸭时让服务员多算的,就这样两个人花了不到二百
元,也就三十美元,在美国也就买双袜子,省得老外觉得中国的东西又好吃又便宜。
"我们经常这么做,只有刘凤阁从不这样,她更注重和老外们增进感情。就拿吃烤鸭
来说,除非老外特别指明要去全聚德,否则刘凤阁会带老外到距离全聚德不远处的
荣世和饭庄,那里的果木烤鸭四十八元一套,比全聚德便宜得多,味道也不错。结
账时,凤阁也决不会从中赚取外快。
这时我们听到旁边长椅上的外国人在议论:" 这街上有一些漂亮的中国女孩向
我们卖画。" 我和林林相视笑了一下。
在啤酒带来的微醺里,林林说:" 在这条街呆久了会想家,真想躺在家乡的小
河边,我们的河边是沙子,躺在沙滩上那感觉才舒坦。在吉林我的家乡,那里的春
天和秋天才叫美,当春天来时,你确实能感受到春的气息,冰雪融化,地上的泥土
踏上去软软的,真能闻到泥土的芬芳,看到小嫩芽破土而出。在北京你不知道树叶
是怎样成长的,但在那儿从泛青开始每一天的绿都不一样,每一天你都会感受到它
们的成长,那是发自生命的绿。秋天时稻麦成熟,黄色的麦浪是最美的,我喜欢雨
后去采蘑菇、挖小头蒜,我并不爱吃,只是喜欢去做这些事。天空是那么湛蓝,北
京的天空没法跟它相比,当你躺在小河边把手伸向蓝天时,仿佛也变成岸边笔直的
伸向蓝天的杨树,离天空很近好像扬手就能抓到白云。"
" 那你为什么来北京?"
" 如果有相爱的人我会愿意留在农村与他生活,舍弃城市的灯红酒绿浮光掠影,
我并不留恋。其实我不喜欢城市我喜欢农村,跟相爱的人我愿意在任何地方。"
啤酒节期间,在王府井有乐队演出,几位希腊来的留学生围成一圈手牵着手跳
着本民族的舞蹈,没有观赏性,但极具自娱自乐的功能。
一位外国人,背很直腿修长,随乐曲起舞,见林林在旁边也不由自主地随着旋
律摆动,便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林林就和他跳了起来,兴致所致最后竟跳起小天鹅
的舞步。
我就是喜欢林林的那股高兴劲,走起路来也轻飘飘得像踩在云上。
我刚送一位美国游客去天安门,回王府井看见刘凤阁正站在丹耀大厦前面,她
说两个老外和她约好今晚见面吃烤鸭,比约定的时间已晚了十分钟,我说那我先走
了,刘凤阁说一起去吧。我们便在附近的水吧找了起来,啤酒节期间人特别多,好
不容易在虎牌啤酒的凉伞下见到他们,俩老外一个是澳大利亚人一个是德国人,其
中的那位德国人正在和刚结识的一个蒙古国来的女孩聊得起劲,我们便一行五人去
了荣世和饭庄。路上蒙古国女孩用汉语对我说,她在中国内蒙用英语给贵族教授汉
语,她的男朋友也是内蒙古的,这次她一个人出来旅行,住在西单的京海饭店。饭
只吃了一半,那蒙古国来的女孩已经和德国人迪恩之间有了亲密的小动作,吃完烤
鸭出来沿着王府井散步,蒙古国女子干脆主动拉起迪恩的手。我很生气,为我们的
内蒙小伙不值,便对刘凤阁发牢骚说,上次在回家的火车上遇见一位在蒙古国开羊
绒厂的老乡,他说那里的大部分女人粗俗又豪放。
后来两位老外说要去上网,蒙古国女孩与德国人低语了两句便先走了。在网吧,
澳洲人问,为什么蒙古国的女孩如此作风大胆,而你们却很保守,无意中摸一下都
要躲开。刘凤阁指着我说,她刚才还和我说呢,蒙古国女孩没有廉耻,很随便。刘
凤阁其实心里也看不上那个女孩,而且对那女孩成为中心人物很不满,却把我像棋
子一样抛出去。
临分手约好第二天傍晚再碰面。再见面时,德国人搂着那蒙古国女子出现,两
人在谈话间还不时互吻一下,俨然成了一对情侣,这使我很尴尬。
我不是不知道刘凤阁有时候的缺德,我只是容忍。整个成长岁月我一直处在对
友情的饥渴状态之中,小时候我把皮筋拴在两棵树之间,自己独自跳皮筋,没女同
学敢跟我玩,怕引起班主任杨老师的不快,有一个平时偷偷关照过我,对我不错的
女同学是左撇子,那些女孩一起玩跳皮筋时,约定如果她" 死" 了,分在一帮的人
就要用左腿" 救" 她,这使别人都不情愿跟她一帮。我默默苦练用左腿跳皮筋,后
来跳得非常好,我却没有" 救" 她的机会。
我希望有电影" 柠檬姐妹" 般的友谊,或" 死党" 式的女朋友,如果没有,那
么即便是友谊的赝品、残次品我也不在乎。如果你曾经体验过某种糟糕情绪的极限,
你会千方百计让自己不再有同样的经历,我曾经体验过孤独的极限,只要不让我再
濒临那种感觉。对于普通人,生活没有多少可选择的余地,你只能牺牲一些东西去
换取另一些东西。
我有时喜欢逗那个叫黎丽的女孩子,只要我接近她周边两平方米内的空间她就
会逃跑。有时我会恶作剧地靠近她,然后看她想要逃离开我的视线时的尴尬相。那
还是年初时,我和一位从荷兰阿姆斯特丹来旅游的小伙子聊天,在我的家乡那座著
名的海滨城市,每年都有荷兰郁金香节,公园里有郁金香风车大木鞋,我们还聊到
范·巴斯滕,他是我最喜欢的球员,大连虽然被称为足球城,中国队许多知名的球
员都来自那座城市,但迷上足球则是因为当年" 荷兰三剑客" 在意大利甲级联赛上
的潇洒。荷兰人说他在等人,她叫 Susan(音译:苏姗),是位大学生,他们昨天
相识的。那时黎丽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周末才来做兼职,我并不认识她。
一星期后又遇见这个荷兰人,他看起来有些忧郁,他主动和我搭话。说他爱上
了Susan ,他们一起过了两夜,他很伤心,还拿出了他作为临别赠礼的脚链给我看。
后来黎丽干全职翻译,林林介绍我们认识,说的是她的中文名字黎丽,然后林
林就跑到新东安地下一层上厕所去了。聊天中黎丽说他的男朋友是荷兰人,他们有
时还互发电子邮件,她说自己的男朋友留有胡子,而在我的记忆中那个荷兰男孩下
巴刮得很干净,所以我无意间提起自己知道的那段露水情缘,黎丽这时从手提袋里
拿出一条脚链,问是这条吗?我惊愕在那儿,她还让我去她工作的画廊说是那儿有
荷兰人的照片,让我认认,看来她是投入了真情的,把脚链连同装脚链的手饰盒总
是随身带着,我找了个理由让自己脱身。后来才忆起第一次见面荷兰人是留着胡子,
从此黎丽再见我就躲着我。
那位荷兰小伙子是她的初恋,那两夜对她来说是甜蜜、完美而又圣洁的,是只
应他们两人享有的秘密,荷兰人却轻易就告诉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就像漂亮的瓷
器花瓶有了缺口,她的选择就是把花瓶转二分之一周,让光滑完整的一面朝向自己,
而我的出现提醒着她缺口的存在,所以她只能躲避我躲避缺口。我曾责怪自己多话,
不过也自嘲地想,我是无意间打碎了她的梦,不过也加快了黎丽的成熟,她应该感
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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