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儿和菜刀队 我在饭庄原来有一个同事叫张大伟,大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平时见到同事有 什么小困难,都会主动上前去帮忙,总体来讲算是一个老好人,唯一的缺点是有时 候讲话会过了一点。每次我们几个同事聚在一起喝酒,他总爱吹嘘他们家的黑社会 背景,说他表哥是齐盟会的一个骨干成员,说他的把兄弟是菜刀队的老大杨三儿, 等等。尽管这些话可信度并不是很高,但我还是在饭庄辞职后的当天晚上便把他约 了出来,想看看他有什么门路可以介绍我尽快上道儿…… “阿一,你看你这么客气,还请我吃饭,其实应该换我请你才对,平时你帮我 搞定了不少事情。”大伟一上来就连喝三大杯,满脸通红的,再加上一张胖嘟嘟的 脸,活像一尊弥勒佛。 “大伟,我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其实今天请你吃饭,是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我开门见山。 “行啊,有什么事就说,只要兄弟能担待得上的,别说一件,十件都没问题。” 大伟精神抖擞,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嘴里。 “我已经厌倦了每天上班下班这样的生活,我想换一条路走走。” “什么意思?”他停住了筷子。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你不是跟菜刀队的杨三儿很熟吗,可不可以帮 我介绍一下?” “哈,原来是这事儿。”他摸着大胖脑袋,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说真的, 阿一,我跟杨三儿…其实也算不上很熟,只不过是住一个胡同里的街坊邻居,有时 候看到吱一声招呼而已。” “嗯,那你能不能见到他的时候,帮我打一下照面,就说你有一个朋友,以后 想跟着他做事儿。” “这…”大伟有些面露难色,“让我想一想。” “嗯。”我夹了一口菜,自顾自地喝着酒,等着他的答复。 过了没多久,大伟用力拍了一下桌板,“行!看在你阿一以前这么仗义的份上, 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真的没问题?”我看着他。 “没问题,难道我大伟的话你还信不过?”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凭着以往的经验,我还真是信不过,心理很没底… …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端起酒杯子道,“那我先谢谢了,大伟。” “兄弟么,客气啥,干!” 说起菜刀队,其原本是路南菜场里的几个杀猪的屠夫组建起来的团伙,开始成 立的原因是不想再受别的混子的欺负,所以才拉帮结伙自成派系,始创成员都是农 民出身,没什么文化,再加上由于惯使的砍人工具是菜刀,故取帮派名为菜刀队。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团伙一直存在,但其性质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原来 的工农民阶层是八竿子打不着边了,他们现在的主要业务是帮路南七塘胡同口的一 家游戏厅看场,从中抽头牟利。现任菜刀队的老大名字叫杨三儿,以前见到过他一 次,印象中身材特别的矮小,还整天偻着背,脸上的五官挤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特拧 巴,头发也很稀疏,但不是秃顶的那种,另外他平时出去喜欢后边浩浩荡荡地跟着 十几个小弟兄,招摇过市。 那晚我跟大伟喝了很多,他酒量不错,但还是喝不过我,我搀着他,先把他送 回了家,等我自己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我进到里屋看了看奶奶,她睡得很好,我 回到房间也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我呆在家里,隔壁小店的老板跑来叫我,说有人打电话给我,我跑 过去接起电话,是大伟。 “阿一,我跟三哥说过了,你直接去七塘胡同口的游戏厅找他吧,那里你应该 认识的吧?” “嗯,知道。” “那行,我这里还有点儿事,不能陪你过去了,你自己过去吧。” “好。” “那先这样,挂了。” 我出门前洗了一个澡,然后骑着自行车花了二十分钟时间到了游戏厅门口,它 就在米老头饭店的对面,米老头饭店的家常小菜烧得非常不错,我跟谷子来过两次, 就是离家稍微有点远,不是很方便…… 我以前从来没有进过游戏厅,一进门就被一股刺鼻的烟味儿给呛到了,整个场 子里乌烟瘴气的,光线也非常不好,很多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青年都在聚精会神地 打着游戏,也有在玩赌博机的,每个打游戏的人身边都围着许多人在看,应该说看 的人比打游戏的人还多。这游戏厅还挺大,我一直往前走着,直到看见有一个挂着 帘布的房间,心想着这应该就是大伟所说的“办公室”了。 一进里屋,冲眼就看到杨三儿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用牙签在剔嘴, 一只手在抠脚皮,旁边的几个小兄弟三三两两的,有的在打牌,也有的在聊天。 “你谁啊?”杨三儿张口就问。 “我叫阿一,张大伟的朋友,他应该跟你提起过我的。” “原来就是你啊。”紧接着他大手一挥,“你们他妈的都别玩了,都给我过来。” 旁边的人都站定后,他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慢悠悠地说道,“听说 你以后想跟我做事。” “是的。”我回答。 他把手里的牙签弹了出去,弹了很高,“操,大伟这小子,以为是个人就可以 到我这儿来混啊。” 听到这话,我当然很不舒服,但我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 …… 他见我不吱声,又继续道,“说起来这小子上次在我这里玩扑克机输了不少钱, 钱还是问我借的,到现在都没还,妈了个逼,什么东西。” “大伟是个讲信用的人,我想他大概是最近手头有点紧吧,只要是…”我帮大 伟辩解…… “你他妈的,我让你讲话了吗?”他打断了我的话,怒目睁圆地瞪着我,“我 告诉你,在道儿上混就是要讲规矩,老子没让你发话你就别放屁,知道不?你不懂 规矩你就是不识抬举,我敢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那一刻,我还真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稍稍镇定了一下情绪后,点了点头, “三哥说的是。” “知道就好。”他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我杨三儿虽然书读得不多,但在 道上混了十几年,十四岁就拿刀出去砍人,这道上的事儿什么我没见过?” 他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后又吐了出来,盯着我问,“哎,小子,你脸上的 疤是怎么回事儿啊?” “小时候被火烫伤的。”我说。 “哧…火烫的…”他冷笑了一声,然后掀开了自己的上衣,肚子上露出了一条 十多厘米长的刀疤,就像一条大蜈蚣,看着很恶心。“知道我这条疤是怎么来的吗?” 我没说话,摇了摇头。 “七六年的时候,我跟隔壁胡同的一个老混子决斗,我被他硬生生砍了一刀, 我捂着肚子的伤口追了他整整七条街,然后把他砍翻在地,顺便用一把剔骨刀把他 的脚筋给挑了。我要让他知道跟老子作对的下场就是这样,是要付出代价的,下半 辈子要么拄拐杖,要么坐轮椅!”他说着说着就有点激动起来了,并时不时地用手 比划着,“现在你可以去三梅胡同口那条小巷子看看,那个每天痴痴呆呆坐在院子 门口晒太阳的老头,就是当年那个被我废掉的老混子。” 他话讲完了后,一直盯着我看,大概是在等我回应,但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拿捏 不准该说什么好,就勉强挤出些笑容冲他点了点头,以示敬佩。 “所以说,这条路不是谁都能走的,是要用命去换的。”他用食指一个劲地戳 着自己的胸口,“你懂吗?” “我知道。”我咬着下嘴唇,望着他,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三哥,这条路 不好走,但我不会怕的…” “行了你,小子,光是嘴巴说是没有用的。”他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你给 我坐下吧,傻不拉几站着干嘛,长这么高真是他妈碍眼。”而后他又回过头去,对 着他那个几个小兄弟喊道,“哎,你们几个也都该干嘛干嘛去吧,都散了,都散了。” 我找了一张凳子坐下,直直地盯着地面的一个角落,看着看着就有点愣了神。 “小子!”杨三儿突然喊了我一声。 “嗯?”我抬起头看着他。 “我考虑了一下…”他夹着烟指着我,说话很慢吞,“本来我是不想要你的, 但你这么大老远跑来说要跟我,如果我现在让你滚蛋,以后传出去别人都会说我杨 三儿不近人情。唉,也罢。行!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以后跟着我好好干,我不会 亏待你的。好吧?” 我笑了笑,笑得很无奈,“谢谢三哥。” 晚上,杨三儿请大伙儿在大排档吃了一顿饭,我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进了里屋,看到谷子的床还空着,心想着这家伙肯定又去泡妞了,不然不会折 腾到这么晚还不回来。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直睡不着,直到谷子进了房间把灯打开。 “这么晚。”我睁开眼睛,随口问了一句。 谷子一脸甜蜜相,“哈,还没睡啊?” “嗯,快睡了。” “哎?对了,你今天去了那里怎么样啊?”他又问。 “还行,以后我就跟着杨三儿混了。” “哈——”他大笑道,“你还真加入那个狗屁倒灶的菜刀队啦?” “走一步算一步了。”我说。 “哈哈,不错不错,我琢磨这个事儿吧,还是利大于弊的,你一定得从积极乐 观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比方说,加入这个菜刀队,最起码以后买菜就不用钱了, 还有么,以后去游戏厅打游戏也可以省一笔开销了…” 我没心情听他瞎扯,翻了一个身,“早点睡吧,我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