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第二章暗杀刑罚(32) 黄姓人家老爷摆摆手不愿意再听下去了,他叫来杜裕德,问他怎么处置这个 家伙。杜裕德已经老得直不起腰了,哆嗦着声音说,不管怎么处置,他都没力气,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他的儿子长大了,再来处置他的这个同母异父的兄长。黄姓 人家老爷想了想,吩咐曾姓人家大管家,明天开市的时候,找到秦村的秦姓人家, 叫他们选最好的块子柴送几十担过来。 蓝习中的儿子被带到大槐树下,捆绑在那里,他下面堆放着块子柴。因为他 不停地说还有一支火铳的事,他的嘴巴被塞上了一块炭头。蓝习中的儿子和大槐 树,一起燃烧了整整一个晚上。满树的绿叶先是被烤干,接着一起燃烧起来。到 天明的时候,人们看见蓝习中的儿子已经不见了,他被彻底燃烧干净了,尸骨无 存。那棵老槐树成了一截光秃秃的树干。直到十八年后,老槐树重新长出了绿叶。 也就这一年,蓝习中的孙子回来了,带着一支和前两次同样规模的火铳队,只是 刚到爱河对岸就被打散了——因为土镇的炮楼和碉楼上的铁炮已经换成了洋炮, 火铳和抬铳全部换成了洋枪,那些家伙射得特别远,特别准。 为土镇带来洋枪洋炮的人叫德奎东。为了感谢德奎东,黄姓人家老爷特别准 许他在土镇修建基督院,而且还送了许多的金银。黄姓人家老爷还听从德奎东的 建议,既然土镇有惩戒所,不妨对每一个犯罪的家伙进行公开的公正的审判和处 罚。 关于还有另外一支火铳参与了暗杀黄姓人家老爷的说法,土镇的人们一直议 论纷纷。后来在谭姓人家那里得到了验证。谭姓人家参与过装殓黄姓人家老爷, 他还为黄姓人家老爷清洗过尸体。他说,黄姓人家老爷确实中了两火铳,一前一 后。 就在这事得到验证的第二天,谭姓人家就被抓了起来,被老眼昏花的杜裕德 割去了舌头。 从此,再没人敢议论此事。 点天灯 杜姓人家行刑者认为,点天灯是他们的祖先一个叫杜登天的行刑官发明的。 从小年起,土镇的每家每户在屋楼前都要用长竹竿悬挂灯笼,通宵达旦,称 之为天灯。据说这样做可以驱除不祥,保佑清静平安。天明的时候,就取下灯笼, 吹灭灯,添上油,入夜的时候挂上去接着点——这是没钱人家的做法。像黄姓人 家和曾姓人家以及唐姓人家,曹姓人家等有钱人家,一般会努力地使得这盏灯不 分昼夜,长久通明,直到过完正月十五。谁家点的天灯一直从小年到上元节都不 曾熄灭过,那么这家人的运气在来年肯定是好极了,再怎么也得是百业宏发,万 事顺畅。 天灯点得最多的,在土镇往往是半边街的那些窑子。它们除了在各自的门楼 前桅杆似的高高地耸着红彤彤的天灯,还在河堤上高高地挂上一排,长长的,映 照在河水里,荡漾成一河诱人的斑斓,叫那些行船的人们难以自持地要往灯火这 里来。 此外,土镇的天灯点得最亮的,而且保持不熄灭纪录的,就是黄姓人家和曾 姓人家了。黄姓人家倒是不必说的,整个土镇都是他们家的,别说一盏不灭的天 灯,就是把一颗斗大的夜明珠搁在天空,日夜放光明,也是无可非议的。倒是那 曾姓人家,叫土镇人觉得也太注重这个点天灯的习俗了——或者叫仪式吧。 整个土镇的灯杆子,除了黄姓人家的,就数曾姓人家的最高。黄姓人家的灯 杆子是楠竹做的,就是爱河里头那些行船的通常用来做桅杆的那种楠竹,笔直, 竖立起来,有耸破云端的感觉。曾姓人家一般选用黄姓人家头年遗弃的楠竹来做 今年的灯杆子,把有霉斑的地方刮掉,通体用丝瓜布清洗一遍,然后将裂口的地 方用竹篾精心地箍起来,再遍擦桐油。因此,每有阳光照耀,那笔直的耸入云端 的灯杆子就显得金色灿烂。 在灯杆子顶端,挂着大红的灯笼。各家各户的灯笼都不太一样。黄姓人家的 灯笼有好几种,送客夜行的一种,自家院子里来往的一种,挂在大门口的一种, 挂在屋檐口上的又一种。最好看的莫过于灯杆子上的那盏天灯了。冬瓜形,巨大, 下面有缨络,白天仰望,可以看见它们随风飘展。第二好看的还是得数曾姓人家, 因为他们也选择的是冬瓜形,下面也有缨络。比及黄姓人家的只小一点儿,不是 明眼人一般是看不大出来的。 小年上午,家家户户就开始在门口立灯杆子了。傍晚一到,几乎是不约而同 地将灯笼点燃,用长杆子将灯笼挑上去,挂上灯杆子梢头。黄姓人家和曾姓人家 不一样,他们点灯不取灯笼,由曾姓人家的子孙爬上去点。那点灯的人爬杆子的 本事,和严铁两姓人家耍把戏的相比差不了多少,屁股后面挂着油瓶,嘴巴上叼 着支松香火把,噌噌就上了竿头,然后双脚绞盘住杆子,小心地把油瓶伸进灯笼, 添满油,搁了灯心,再小心地取下叼在嘴角的松香火把,伸进去点燃灯盏。霎时, 整个土镇都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暖红中了。爱河里行船的,如果老远看见有两盏红 灯照耀夜空,就晓得土镇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