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篇 但是,上帝忽视了一点——将这个“希望”给人们的时候,人们的“希望”有 多少,“失望”也就会有多少。 于是,人们有了“绝望”。于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上帝又创造了“遗忘”。 于是,学会“遗忘”,需要花掉很多很多年的时间。 “凯撒……我会想你的……”“谢谢……” “给我写信……”“我的字写得很丑……会让邮电局的人笑的……”我第一次 见到有人这样子写字……什么都是圆的……该短的长……该长的短……如果你是在 我们单位工作……再这样写字……那一定又是人们说的头条新闻……这是谁的声音? 什么时候的声音? “我……走了……” “好……我不送你了……我得去另外一个地方……”龙都的门口围满了一群群 打扮前卫的女孩子男孩子,在他们青春绚烂的脸上,没有一点点生活留下的阴影, 他们的表情是那么的得意那么的满不在乎。 谁又知道,几年十几年以后,他们每个人会发生怎样的变故。他们的表情是否 还能如现在这般地自在轻松。人群中,是吉他等在那里。“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 没变……”“不……老了……”“是你的心吧……”“或许……” 震耳欲聋的音乐猛地撞进耳鼓,直直地插了进来。舞池中,人们疯狂地甩动着 自己的头发。拍手声、用脚跺地板声、尖叫声裹夹着烟气、酒气肆无忌惮地充溢着。 吉他一把拉住有些退缩的凯撒。 “你没有选择!”吉他的声音融化在喧嚣的空气中。凯撒随着吉他一步一步走 上表演台。那里,有三个年轻的小伙子在调试着乐器。 凯撒的目光定格在正中间摆放的爵士鼓上。我还行吗?不知道自己逐渐僵硬的 手指是否还能拿得起那双鼓键。不知道自己逐渐麻木的神经是否还能跟上这喧嚣的 音乐。 吉他从口袋里把一件东西递了过来。一对金光闪闪的鼓键。 “给……它是你的……”凯撒接过,金属的鼓键握在手中的感觉,冰凉而又熟 捻。久违了,老伙计…… “嗨!低音吉他,耗子……”是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小伙子。 “键盘,小虫……”一张刚毅的脸。“贝司手,六子……”一身闪亮的皮草。 吉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方东西:我的吉他,今天晚上没有主唱,我们任何一个 都是……你以前写的歌,没来得及给他们,我们唱其他乐队的歌……这是你的—— —“一方男式头巾。凯撒急忙接了过去,掩饰自己滚落下来的泪水。又回来了,我 的鼓键我的头巾我的音乐!我的舞台!今夜,我将为谁奏响音乐? 灯光遽然照亮,一切的嘈杂声停止了。舞池中、座位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 着台上。凯撒转身坐在爵士鼓后面的椅子上,将头巾扎在脑后。 这一次,是为我曾经的“花儿”演奏。这样的夜晚,你在哪里?是独自在家回 忆着往昔的一切?是和你的“青蛙王子”正轻歌曼舞?是坐在回家的公车上?是被 你的“青蛙王子”拥着漫步在街头?是对你的朋友述说着你的无助?是偎着你“青 蛙王子”的肩膀暗自欣慰?是向你的姐姐描绘着你的取舍?是牵着你“青蛙王子” 的手默默祈祷?是躺在床上为曾经的苦难哭泣?是和你的“青蛙王子”耳鬓厮磨? 我的“花儿”,今夜,这里的所有一切,都属于你。你知道吗?你能听得见吗? “好了吗?”凯撒点点头。 “哥们儿,《飞翔鸟》……”咚咚咚咚喳喳喳,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振荡。我不用考虑自己是否还会打击。很多的乐 符是流淌。 绷绷绷绷、绷绷绷绷绷绷……贝司的弦乐。吉他、键盘,声起……锃———锃 ———“呀啊———每个人都曾渴望成为飞行的鸟/在天空和太阳之间穿行……” 花儿,你听,鼓声在对你说着什么?花儿,你看,这飞扬的鼓键可是有着生命 的感受? 键盘的音乐滑过,是《钟鼓楼》。 “我的家就在二环路的里边/这里的人们有着那么多的时间……”吉他的脆响 慢慢溢出。花儿,你听,它是否曾漫过你的心底?花儿,你看,琴弦的颤动可曾有 着昨天的回忆? 还有那遥远的姑娘/她长的和你一样/我们住在格子房的里边/我要用那鲜花 为她做件衣裳…… 就在这一刻,凯撒明白了,每一个摇滚乐手都是疯子,用疯狂的眼睛看待身边 的城市身边的事物身边的人,质疑着一切的生活规则。多么虚假的唱词。多么伪善 的梦想。多么可怜的心声。所有的摇滚乐手,最好去做记者,可能做记者是他们退 居二线以后惟一的选择。 两个小时,凯撒知道自己结束了二十七年来的所有梦想。 最后,不约而同的,“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的唱词,从每个人的嘴里发出, 再次回荡在烟雾缭绕的D 厅上空。为什么?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