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篇 凯撒坐在靠窗户的桌子前,依旧是那张粗木制的桌子。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的模样?以前站在大街上都能闻到你散发出的木香。你 看你现在,是不是天天和人喝老酒?何必呢?做人要对自己有信心嘛…… 还有你,你怎么能学他这么不争气呢?这一块儿,是去年九月份掉上去的油还 没擦掉?这里,你看你这里——抽烟嘛,又不是多么高难度的动作,何苦要把自己 搞的伤痕累累?人家玩儿自虐是因为有本钱能玩儿的起,你有什么? 凯撒掏出餐巾纸,盖在苏格兰式的桌布上面。现在是不是舒服点儿? 桔黄色的菜单被往来的食客捏的肮脏不堪,原本棱角分明的硬纸如今成了软绵 绵一堆,就那么随意地被人扔在了桌子上。 站直喽,别趴下!要坚强点嘛,做人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赢,而是要输得起。 你看看你,像什么?记住,做人,什么都可以丢掉,高官重爵,荣华富贵,美色金 钱,追求理想,有一点千万不可以放弃,就是对自己的信心。来,让我帮帮你…… 凯撒将菜单一页一页分开,立在桌子的边上。做这些的时候,凯撒顺手将手中 的AD钙奶放在桌子上。下午五点,正是出租车司机刚接班,没有零钱,凯撒只好去 商店买点什么。买了一包口香糖,商店的阿姨不卖,说怎么又是你,我记得你,不 要装出一副不认识我无辜的样子。你这是明着在换钱嘛,再多买点儿什么吧。你这 钱不会是假的吧?我记得你上次来也是拿着一张新的一百块钱。 “放心,刚印出来,油墨还没干呢……” 香烟,口袋里有两包;食品,马上就要吃饭了,看不出买它的必要。那么,一 切照旧。于是,有了这瓶AD钙奶。 “最后这一次,咱都是熟人了,别怪阿姨没告诉你!丑话说头里,下次来了, 你再拿一百块钱,就是买再多的东西也不卖给你。现在这假的做的跟真的似的,我 老了,分不清真假了,害怕让你们年轻人骗……”“如果下次我还来……我给你换 钱……”凯撒掏出香烟,点燃,看着一缕缕的轻烟徐徐冉起,慢慢地在空中扩散开 来,消失不见。凯撒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果循环,很快又转了一圈儿,转来转去,依然回到开始的地方。 加上见这个“阿伊古丽”,已经是见的第三个网友了。第一个,无疾而终;第 二个,铩羽而归;第三个,第三个呢?“对不起……我迟到了……” 楼梯响处,施施然,一个娇小的女子走来。慢着,仔细看清。栗色的黄发变得 更短了(她说过,她要为做我的新娘,留长长的头发!),浅灰色的外套(一种成 熟的颜色,拒绝青春拒绝沧桑?),字正腔圆的国语发音(一个人竟然能够掌握几 种方言,实在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言语间微微的娇喘(是赶路走的太急?是 见到我的紧张?)…… 凯撒的双眼此时迷蒙了,仿佛一场春雨渐渐沥沥洒过大地,润物细无声;又像 雾起山谷,朦胧而飘渺…… 没有人知道这一幕曾在他的脑海里镌刻了多少时日,也没有人能理解萦绕心头 的思念在记忆中会留下怎样的印痕。但是,苍天可以作证,世人可以评说,这刻骨 铭心的爱,这魂牵梦系的情,为他带来何等的痛苦与幸福。 痛苦与幸福像一对孪生的双胞胎,相伴而生,相辅相成。 人的记忆力是会逐年衰退的,它的色彩会暗淡下来,仿佛被太阳晒退了色一样, 许多事都会淡忘,而这短短的两个月对凯撒来说,意味着一个轮回,今天,就在故 事开始的地方,他又重新看见了这个令她痛苦与幸福的“花儿一样”的女孩子。 淡啤酒?没有吧?我来都有段儿时间了,没见我们餐厅自己酿过什么啤酒呀? 给你来一杯西北狼怎么样?比百威好喝。再说支持民族产业嘛。小姐喝什么?茹梦 吧,比露露更多维他命。如果只是你们两个人,这四个菜就够了。吃不完可以打包 带走。请稍候,马上好。 阿伊古丽面对凯撒的注视,气定神闲。 “这个地方很安静……”这句话就像说“今天的天气很晴朗”一样,凯撒大帝 笑了起来。阿伊古丽轻轻地笑了起来,轻轻地(依旧是那弯新月,只是在这弯新月 的后面,有没有看到后羿的哀伤)。“是的……我也有好长时间……没来了……刚 才来了以后……才知道,没有令我失望……”初冬的西安黑得特早,夜色在不知不 觉之间,爬满了整块儿玻璃窗户。就像电影中经常看到的那样,男女主人公在某个 关键时刻,四周一切都很安静,一直没有闲杂人等来破坏气氛。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