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的皆大欢喜 “敏娜,把之前准备好的材料发出去。”舒弭在言若海走之后,把姜敏娜叫到 了办公室。 是的,这是一招两败俱伤的棋,既然我得不到,你也不要得到。 DH是连续五年全省纳税第一的企业,舒弭不仅只是个企业的董事长,他还是政 协副主席和人大代表。他不会甘心让言若海这么顺利地接手DH,言若海想要和平演 变,但是舒弭偏要把它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人尽皆知,政府不得不出面解决。而 一旦政府出面,言若海比他还要顾忌,因为他们言家在政坛上的地位和名声,而舒 弭也相信不用他自己动手,就有很多政客拿DH的事情做文章。到时候,到底谁是最 后的赢家,尚未可知。 而他交出去的材料就是DH集团几十位中高层行贿受贿,涉嫌职务侵占的种种证 明文件,这些人都是言若海的人。 姜敏娜听到舒弭这么一说,脸色都白了。 “怎么了?” “没,没什么……”姜敏娜还是出去了。关上办公室的门,她才敢呼出一口气。 她从一开始在会议室的大脑嗡的一声,到坐到自己办公桌前,她终于清楚地意识到 一个血淋淋的现实:言若海居然违背了他们之前的协议! 姜敏娜一直以为言若海想要的只是DH国际,她顺水推舟地跟他达成了交易,而 她交易的筹码就是舒弭让她准备的这几十个人的名单和材料拷贝件。 姜敏娜只觉得自己好笑,机关算尽,居然在言若海眼里竟成了跳梁小丑,成了 他夺回DH的帮凶! 她也预想到了当这一份资料投出去没有收到意想中的效果时,舒弭还会不会要 她?要她这个反骨仔?她只觉得背脊后升起一股刺骨的凉意,她终于还是怕了。 恐惧,后悔,怨毒,不甘,让她像服了五毒散一样,内心焦灼,翻江倒海。她 走了那么久,走得那么辛苦,眼看舒弭离婚了,眼看江寻消失了,眼看自己离成功 只有一步之遥了,可是却倒在了离她的梦想最近的位置。 在医院的时候,言若海说:“我会让江寻主动提出离婚。” 她笑意吟吟地跟他握手,“言总,祝我们合作愉快。” 她知道所有的交易都要付出代价,与她而言,让舒弭失去一个DH国际是她能承 受的代价,毕竟她最大的对手消失了。她总是低估男人的贪心和谋算。 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失败,她都可以想象最后的结局。她原本就觉得江寻的主 动离婚来得蹊跷,一开始她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是言若海承诺过的事情, 她相信他有这个能量。可是,她都能音乐看到最后的轮廓,江寻最后还是会接纳舒 弭,没有了DH的舒弭。舒弭不了解女人,所以此时才觉得江寻的股份转让让他备感 难堪,姜敏娜知道,这是一个妻子对于丈夫最大的保护和退让,她兵不血刃就可以 让姜敏娜彻底出局。她都可以预见,他们夫妻的破镜重圆和自己的破败潦倒。姜敏 娜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消失了,她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居然就被言若海当成了弃卒。 她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她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袋子里装的是朱小北的材料。这不是出于舒弭 的授意,这是姜敏娜最后的底牌。既然他们要让我下地狱,小北,你也下来陪我吧! 嫉妒,不甘和怨恨,总会抹杀掉我们骨子里最后的一点良善,直到万劫不复。 朱小北从那天喝醉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她在财经新闻上看见DH的消息时,也不觉得有多吃惊。她的作息很正常,除了 有些嗜睡。身体像是一台终于不堪重负的机器,渐渐地慢了下来。她只觉得困,中 午睡醒的时候,吃了饭又觉得困,晚饭的时候也觉得困。言若海有些担心,想叫她 去看医生,她也不去,就这么昏天黑地地睡着,好像要把过去失去的睡眠都要补回 来。 言若海很忙,可是对朱小北的情绪状态总有种说不出的担心。他总觉得这是不 正常的,不哭不闹,不唏嘘不感叹,不朝他发火,也没有见她打过电话,好像DH得 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冷漠地像是一个旁观者,甚至他想要主动开口解释,她也会主 动打断他,“我不想听。” 她不关心DH国际,不关心她的朋友,不关心她曾经的同事,甚至不关心他。 她只是那么静默地蜗居在房间里,离群索居,无念无息。言若海觉得心慌,这 样的她让他觉得抓不住,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又或者她的心早就已经不在他身上。 她有时候听到他打电话,眉头会不自觉地皱起来,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龌龊不堪的 话一样,他总是避着她,不在家谈及任何公事。她的厌恶表达得那么明显,她觉得 脏。 有一天吃饭,朱小北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的双手,一直看着,他被她的眼神盯 得有些心里发毛,然后就看见她捂着嘴巴冲进了卫生间。他苦笑着用双手捂着自己 的脸,原来这就是朱小北的报复。他终究还是伤了她,而她又何尝不是用她的沉默 和厌恶在一刀刀凌迟着他呢? 言若海的心终于这么一寸一寸地灰了下去。 小时候,言若海最喜欢跟爷爷下棋,围棋最大的魅力就在于控制和揣度人心。 “小四,心静才能无物。”“棋子就是一面镜子,你看到的不是棋谱,而是人心。” 小时候,他的爷爷就是这么教他。在心境上,他的哥哥姐姐远不如他。后来他弃政 从商,家里人都反对,只有他爷爷支持他,“让他去,小四比你们都知道他在做什 么。”言若海一直都以为自己在做什么,要的是什么,以至于他的青春岁月都没有 同龄人那么荒唐和璀璨过。他的朋友说他:“言小四一点也不像咱们,他就是鲁迅 的小楷、胡适的少作、张爱玲的发卡,还没年轻过就已经老了。”他的静,让他的 人生像是一滩平静的湖水,每一个潮落潮汐都在他的控制之内,从不会有半点差池。 他喜欢收藏,却不是因为这些藏品都价值不菲,仅仅只是因为在把玩这些死物的时 候,有尘埃落定的安心,而不是放纵自己去追求那些绚烂一时的烟花,鲜活的东西 总是伴随着短暂的宿命和不可确定的因素,他不喜欢,所以从不去碰触。 他以为朱小北会是他的尘埃落定,可是等到大幕落下,他丝毫没有皆大欢喜的 感觉,他以为自己会开心,他甚至都预料到所有的结局,可是朱小北,让他觉得意 外和难以控制。 他平生以来发过最大的脾气,是对她,他平生以来那么轻易原谅一个人,也是 对她,他妥协让步宠溺,甚至认真地给出承诺,也是她,但是她统统都不要,那么 厌恶地看着他,像是在注视着这世界上最肮脏腌臜的东西。 他看不懂她,无法揣度她的内心。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更加不知道朱小北 在想什么。 他觉得无力,从内心深处泛起的无力感,正在逐渐地消磨着他的意志,即使成 功夺回DH,即使如愿以偿地看见了舒弭颓败的表情,都不能挽回他的乏力和疲倦。 他悲哀地发现,他拿她没有办法。 “小北,我要拿你怎么办?”他觉得自己卑微得有些可笑,像是一个走投无路 的人在寻求怜悯和施舍。 “若海,跟你没关系。我只是很乱,你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言若海看着她蜡黄的脸色,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离开的时候,房间的门在 他背后砰地一声关上,他的心猛地一跳,好像被什么关在了门外。他转身想开门进 去,又忍住了,终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检察院的人把朱小北带走的时候,言若海并不知道。 那边有人给他打电话,“老言,人都在我这呢,还是按原计划走?” “24小时之后再放吧,给他点面子。” 舒弭没想到这招棋早就在言若海的预料之中。两败俱伤,让政府出面施压,可 是言若海不仅仅是个商人,这点上,舒允文看人的眼光远比他老爸来得毒辣。玩政 治,这是言若海的老本行。 舒弭的一份份检举信,像雪片一样飞过来,又被人悄无声息地销毁掉,没有署 名的检举信,说了等于白说。至于DH集团几十个人的检举材料,更是被言若海又来 了一招将计就计。 前一天,这帮人被带进了公安局接受检查,二十小时之后因为证据不足全部放 了出来。 “老舒,你还想不想让我安心坐这个位置了啊?你这是在搞什么?当我们政府 机关是旅馆吗?你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要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舒弭接到孙副省 长的电话时,终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可是言若海知道朱小北居然也是其中之一时,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当然,三天,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