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爱情最不可靠 第十节 摩托车车胎没有气了。我只好把车推到一个摩托车维修部。换内胎挺麻烦的。 我给邓子打了个电话,他还没有起床。打完电话我抬头看见这个摩托车维修部的牌 子上写着“打胎:二角”。 我一下子笑出声来了,想起昨天我和姜勤勤去看望的她那位好朋友。事实上那 是一家有名的妇产科医院,姜勤勤的朋友是未婚先孕去那里做药物流产的,她们说 话间不时地说出打胎这个词。 我想要是见着了姜勤勤就把这个笑话说给她听,正这个时候,姜勤勤的电话就 到了。人的意识有时候是有磁场的,譬如我经常一想到姜勤勤,她的电话就到了。 我这样对她说了,她像是很高兴似的。 她在局里,等着我和邓子。她说,今天是训练日。 我们都换上了作训服。在区局的训练室,我和姜勤勤练摔跤。邓子在那里打沙 袋,他打得很用力,像是对着一个人发泄。夏队没有来,他要参加市局一个临时紧 急会议。 胖子李穿着休闲,不像是来训练,倒像是来度假。他一只手拿着一个拉力器, 一只手端着一杯速溶咖啡。他对快枪刘说:“喝咖啡很有好处,从今天开始,我不 喝绿茶了,我要喝咖啡了。”他这样说仿佛是说他以前习惯喝绿茶的,可是事实上, 我们都知道办公室里的茶叶都是茉莉花茶,哪有绿茶啊? 我把姜勤勤摔倒后,还要再把她扶起来,姜勤勤故意放大的惨叫声吸引了其他 人的注意。一会儿邓子不服气了,把姜勤勤拉到一边,对我说:“我今天要好好教 训你!”他的脸阴沉沉的,让我很担心。 我们用力地对摔。他不是我的对手,但他很狡猾,不给我用力的机会,这样我 们避免了胜负的区分。他拍拍手说:“这狗仔子,真是有用不完的劲儿!” 我一摸后背都湿透了,说:“这些日子不锻炼,快不行了,直出汗。” 我打沙袋老是用力太大,结果把自己的手弄得很痛。邓子就处理很好,他说了 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把沙袋当成对手、当成你的敌人来打,你可能就会打得好一 点!” 我开始把沙袋当人来打,可是该把沙袋当成谁来打呢?我正在想,就听到姜勤 勤在旁边大声问:“邓子,我应该把沙袋当成谁啊?” 是啊,我兴奋地等着邓子回答。 “当成赵小帅吧!”邓子大声说。 “好!”姜勤勤举手朝沙袋一拳打下去,沙袋向我的方向慢慢摇过来,又慢慢 地返回去。 “那我把沙袋当成姜勤勤!”我也一拳打过去,我这拳用劲太大,沙袋朝姜勤 勤飘过去。 一身的汗接着一身的汗,然后就饿了。 双周六的午餐是最好的,这是我刚进瑞五区局就听说了的。我的手机上有6 个 未接电话。我挨个翻开来看,是同一个电话,吴仁杰的。 我回过去,手机占线;我刚合上,手机又响了。吴仁杰在那边焦急地说:“小 帅兄弟,我打了你1000次手机了。”人一着急就爱用1000倍的夸张来形容。 我只好出来和他一起吃饭。他的网吧生意出乎意料地好,他又控股做了一个捷 农咖啡厅。我不知道他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实在是饿得发昏了,可是他却激动 地让我坐上他新买的本田雅阁,沿着祥四路一直走到东风路,然后左拐,一直走到 丰庆路口。 左边是一排两层楼的简易房,已经成了著名的“饭店一条街”了。 那里有一个600 平方米的二楼空着。吴仁杰领着我上了二楼,看起来视野很开 阔。窗外的树经过玻璃的净化,显得分外绿;再往远处看,那是一个绿荫广场。如 果靠窗的位置全摆上沙发,那么坐在这个咖啡厅里就有了临窗品味人生的感觉了。 吴仁杰说,这个位置对面是小户型的青年居易,旁边有很多高档社区,再加上 香格里拉大酒店马上开业,所以在这儿开一个咖啡厅生意肯定会不错。 他分析得很好,我却全无兴趣。我来回走动了两下,说:“我们找个地方吃些 东西吧,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他一下子醒悟了,然后就近找了一家驴肉火锅店。这家叫“驴驹王”的火锅店 生意出奇地好,大热的天,还有这么多人吃火锅,我真是开了眼界。吴仁杰一边让 我吃店里最有特色的驴板肠一边介绍这个火锅店。 “你知道这个店为什么这么火吗?”他不是在问我,也根本没有给我回答的时 间,就又接着说了,“因为这家火锅店是武山最有名的驴肉店老板开的。他们的驴 肉不是煮熟后腌咸的,而从小驴驹开始就让喝盐水,慢慢地驴长大后,它们的肉就 是咸的。” “据说,武山的这家驴肉店杀驴非常残忍。他们砌了两堵墙,把驴正好可以卡 在那儿,驴的头和前腿在这墙这边,而后腿却在墙的另一边,他们硬是一块一块地 把驴给杀了。可只有这样客人们吃起来那驴肉才新鲜。”吴仁杰像编故事一样地比 喻着,让我误以为这家驴肉店也是这样做的。我问服务员这儿是怎么杀驴的,那服 务员摇摇头说不知道。 吴仁杰笑道:“这儿的驴肉都是从武山运来的,有时间我请你去武山吃驴肉, 也让你长长见识。”我一口应允。 锅底里有七两驴肉,很好吃。吴仁杰吃了一块后,细品了一会儿,说:“这驴 肉的味儿还不错。”他看我看着他,就又开始讲武山的驴肉了。他说了很多,他说 自己吃过一次最好吃的驴肉是从一个活驴身上开刀取出来的熟驴肉。 他这话有点儿太离谱了。我差不多也快饱了,一头大汗等着那个服务员拿纸来。 我问,活驴身上的肉怎么会是熟的呢? 吴仁杰说:“还是把驴砌在墙里面,然后把150 度的滚开水往驴肚子里灌……” 听吴仁杰说这话的时候,我仿佛自己嗓子眼里有开水烫的感觉。 “那驴不叫唤吗?”我简直感觉自己就是那头被烫的驴了,因为我想叫。 “它想叫,可是已经叫不出来了,它只能摇头或者流泪。这个时候,就有客人 拿刀等着吃驴肚子里的熟肉。你想想啊,150 度的开水在驴肚子里,一会儿驴肚子 那一块就烫熟了。等人拿着刀割驴肉的时候,驴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但驴的头仍然 在摇,它还活着呢。” 我从来没有想到吃一顿饭还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据吴仁杰说,武山的这家驴 肉店闻名全国,每天都要杀掉几十头驴——想想看,那些驴会掉多少眼泪啊! 我甚至后悔刚才吃驴肉了,虽然我没有亲手拿刀割驴身上的肉,但最起码我也 是杀驴的帮凶啊! 真残忍!车都开到祥七路捷农咖啡厅了,我还想着这件事。 还是二楼,吴仁杰让我坐在靠近钢琴的位置,他去找人。我找了一本杂志翻着 看,是一本DM杂志,上面介绍吃西餐的礼仪,介绍得很详细,却没有一条是实用的。 我去洗手间想洗掉身上驴肉的味道,可洗了两次都洗不掉,那是一种固执的膻味。 我抬头看镜子里自己的脸,胡子旺盛。从对面女厕所里出来一位女孩,艳妆红唇的 ——是小柔。我正想叫她的名字,她却快速地离开了。她坐在暗处,她对面是一个 男人,我看不清那男人的脸。 我试图靠近她,吴仁杰却站在吧台那儿喊我的名字。我怕被小柔听到,连忙应 声。 我和吴仁杰的朋友握手。孔令晖,这人很幽默,他说:“我有一次印名片,印 好了也没有仔细看,结果送出去时闹了笑话,原来人家都叫我孔令晕。”他这样一 说,我们都笑了——他眼睛小小的,看起来是个晕迷迷的角色。 吴仁杰说:“这位是瑞五区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赵小帅,这位晕兄就是捷农咖啡 瑞六路店的老板。对了,就是我们俩想合资再开一家咖啡厅。” 我一边听吴仁杰说话,一边看角落里的小柔。我看见那个男人递给小柔一个红 包,那是笔数目不菲的钱吧。果然,小柔简单清点了一下,就放进随身的包里。 吴仁杰说到哪儿了,我没注意听。我看了看他,他像是很高兴,说:“我知道 小帅老弟是位热心肠,一定会帮我们这个忙。” 周末的咖啡厅生意很好,阳光把一些渴望清凉的人都赶到了咖啡厅里。我们旁 边坐满了人,他们有的并不消费,只是坐在那里打牌,还有的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我看见靠近小柔有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一句话都没有说。 小柔终于要走了,她把自己的包整理了一下。那个男人一直看着她,最后小柔 从包里掏出了一盒录像带一样的东西交给了那个男人。 我看着小柔裙裾飘飘地离开了咖啡厅,不禁想跟踪她——她难道现在就要去上 班吗?我看着她要下楼了,就忙给吴仁杰打一个招呼,说有急事,先离开一会儿。 吴仁杰站起来,随手递给我一张消费卡,这是一张价值上千元消费金卡。他一 边往我的包里塞,一边说:“兄弟,咖啡厅的消防证你就多费心了,东风路的那个 位置属于瑞十区公安局,你找找熟人帮个忙。” 我这时才明白,原来他们刚才说那么久一直就说的这件事啊! 我说:“你放心好了,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现在有急事,实在不好意思啊。” 说完我朝那个孔令晖笑了笑,他连忙过来握住我的手,说了一句:“吴仁杰没看错, 是个哥们儿,好,有情后补。” 出了咖啡厅,就失去了小柔的影子。天热得要命,人和树不一样,人不喜欢长 在土地里。小柔肯定是出来就拦辆车走了。 这个时间,街上走动的人很少。我在一个小卖部想买一个冰淇淋降降温。可是 我叫了两声,那个正在里面睡觉的人都没有听到。也许他已经睡醒了,但不愿意放 弃正在享受的凉意。 周末单位里没有人,我只好回家。步行,一步一步把自己身上的汗水逼了出来, 一步一步地把身边的男人换成女人,一步一步地把路边的大树换成高楼。 龙津附近的一个手机专卖店正在搞周末促销,一个尖头男孩拿着一个喇叭大声 吆喝:“2004年新款手机跌破千元大关,999 元。2004年,男人要买波导手机。买 ‘波导’手机送‘不倒’丸!” “不倒”手机——这真是一个男人悲哀的年代啊! 房东在门口正在大骂是谁把一个坏了的西瓜从楼上扔了下来,正好扔在了门口, 一地的瓜皮,一地的苍蝇。 我迈步跨过去。我看到正在吃西瓜的阿军,他的媳妇也和他一样吃着一只西瓜。 两个人用优越的身材把走廊占得满满的,像在排练一出戏剧,而我则像一个群众演 员慢慢地从剧中穿过。 我的床被一道阳光分成两半,我躺上去,也被那道阳光分成两半——一半是思 考一半是动作,一半是上半身一半是下半身。 我翻过身寻找睡意,随手把被子打开盖上,手里却突然多了一件东西,是一只 蝴蝶——噢,是蝴蝶一样的发卡。变了形的蝴蝶,像小柔躺在我身下时的样子。 我把窗帘拉上,把手机从床头拿到电视柜上。电视柜旁边多了一个烟灰缸—— 是件工艺品,难道是小柔买的?我看着烟灰缸,然后去找烟。抽屉里有一根电线, 我随手拉了一下,却把烟灰缸弄掉了,原来这个烟灰缸和电线是连在一起的;我试 图把抽屉里的线拉出来,可是很沉。我把抽屉抽出来,终于看到了,原来这条电线 连着一个只有超薄收音机那么大小的一个摄像机,摄像机的电源就插在我桌子后面 的一个插座里。 我仔细地看了一下那个烟灰缸,那个鲤鱼跃龙门的造型中,鱼的眼睛是黑色的 ——那正是一个摄像头,摄像头对准的是我的床。这个摄像机放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吗? 不会的!我马上加以否定。昨天,小柔提前进了我的房间。我知道,一切都是 她做的。她打开了我的门,她把摄像机放好,然后就拍摄……我一下害怕了,难道 上午她手里的录像带是我们的床上镜头? 我一下子陷入了迷茫。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