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挣扎还是陷入 第三节 意外。我刚出网吧就碰上吴仁杰,他正在和一个女人撕扯。那是一个上了年纪 的女人,破口大骂的内容不过是说吴仁杰如何如何无耻。 我看到吴仁杰的车上还坐着一个漂亮女人,就明白了眼前这一切。吴仁杰看到 了我,我的警服吸引了正在撕扯的他们。 女人像遇到救星一样地跑过来,她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涕泪交流:“警察同 志,你可要帮帮我,他还没有离婚就带着个女人跑来跑去的,是不是犯罪啊?” 我的手被吴仁杰的妻子紧紧地抓住了,而吴仁杰却上车逃走了。 意外的事情还有。当我骑着摩托车回到住处的时候,发现有人在胡同口来回地 走动。 我的直觉告诉我,门口这个穿着讲究而且拿着一个手机假装听电话的人是邓子 的手下。他看我的眼神是躲避的;如果他自然地看我且自然转移到别的地方,我是 不会怀疑他的;可是,人一旦心里有了鬼就无法表演完美,他在我走过之后就再也 不说话了。我向后看他的时候,他正看着我——他的表演太业余了,甚至还不如李 二叫那三级片中的妓女。 上楼,照例要吹口哨。厕所里有女人的咳嗽声,声音陌生。 我快速地开门,用毛巾擦脸上的汗。毛巾上的臭味差一点让我吐了,我拿着毛 巾去走廊的水龙头那儿洗脸。侧身看到邻居家的门都开着,一个女人在屋里哼着, 另一个女人在忙碌着炒菜。已经是下午4 点多了,她们才开始吃午饭。 我边洗毛巾边看邻居家的门,其中的一个出来了——吊带上衣,没有浓妆,脸 上的气质还不错——让我对先前的猜测有些拿不准了。 回屋,我把上衣脱下来,把风扇开到最大的一档,坐在那里吹。 电视里正在唱歌,这个叫周杰伦的家伙唱歌极其懒惰,哼哼唧唧的,不用力。 歌的节奏倒是挺缠绵的,歌名我记住了——《东风破》,但歌词我是一句也没有听 清。 我习惯性地换台,滨河教育电视台又在重播电影。真巧,又是王家卫的《阿飞 正传》,我坐下来,确认是。 接下来的几句台词是一定要看的,我深坐了一下,头靠在沙发的背上。 张曼玉:你到底想怎样? 张国荣:我只不过想和你做朋友而已。 张曼玉:我干吗要和你做朋友? 张国荣:看着我的手表。 张曼玉:干吗要看着你的手表? 张国荣:就一分钟。 张曼玉:时间到了,说吧。 张国荣:今天几号了? 张曼玉:十六号。 张国荣:十六号,四月十六号。一九六○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 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 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我明天会再来。 用于清凉的毛巾突然从我的脖子上滑落,掉在地上,沾满了泥。我的脖子上一 阵凉意,我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场景数月前出现过。张曼玉的旁白很快过去了,镜头 在不停地切换。 我的毛巾掉在地上,我已经做好姿势去拾毛巾,可是眼睛却被张国荣和张曼玉 的对话吸引。 张曼玉:我们认识多久了? 张国荣:很久了,不记得了。 张曼玉:我表姐快要结婚了。 张国荣:是吗?替我去恭喜她。 张曼玉:她说结婚以后会搬到家公家婆那边住。 张国荣:那就是说…… 张曼玉:那就是说我得找地方搬了。 张曼玉:我想搬到这里和你一起住。 张国荣:好。 张曼玉:那我怎样跟我爸说呀? 张国荣:说什么? 张曼玉:我们的事呀。 张国荣:我们的什么事? 张曼玉:你会不会和我结婚? 张国荣:不会。 张曼玉: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镜头一下子给换走了,这一段情节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过。我想了想,大概是看 电影的时候正好在和女人接吻吧——我一下想起了大学时惟一吻过的女孩小麦。 毛巾仍在地上,电视仍在演,我却陷在回忆中。我最甜美的回忆不过是林田田 在篮球场边给我加油,我喜欢她;只是她那个时候是班里的公众情人,所以她不但 对我微笑,同时也对其他19个男生微笑。 小麦是情人节里的一枝孤单的玫瑰,我那天不知怎么碰倒了她。我一直没有想 清楚,她为什么那么结实地撞在我身上了?反正是她当时就哭了。 后来我哄她,给她读当时正流行的情人节笑话,然后一起去第三食堂吃饭,再 然后去校外的一个小影厅看情侣电影。大概电影开始15分钟后,我们就开始接吻— —那是我的初吻,小麦不是,她有些疯狂,甚至是放荡。 一出电影院,她就甩开我的手,消失在女生4 号楼。 我从第二天开始等,等了她整整一周,也没有见着她。她不是我们学校的。我 那时候有些傻,仍然一直在女生4 号楼前等,大概等了一个月,以孤单告终。 正是那一种等待打动了林田田,那以后她对我好了一些。可是,我假装单纯地 沉入对小麦的回忆中,对眼前的风景视而不见,直到林田田的耐心消失。 大学时代的枯燥有时候是因为孤单,有时候却是因为虚荣。那个时候我们时常 想表现自己,却又不知道该表现自己什么。那真是一种没有方向的煎熬,学习和训 练反倒成了一种发泄。 我无疑是发泄得比较好的人。 我的身体是班里最好的。全校的长跑我每一次都会获得冠军;我被瑞一区公安 局借用,参加警察自由搏击比赛,获得了第一名;又被瑞一区公安局刑警大队借用, 参与侦破一起绑架案。然而,我越优秀,林田田却越躲避,直到后来,我们之间想 说一句话也找不到机会了。她好像有很多的心事。 电视里张国荣和刘嘉玲在吵架,语速很快。 我的手机响了。手机在桌子上,一声、两声、三声……我把毛巾随手捡起,放 在鼻子边闻了一下,又差一点儿吐了。 是姜勤勤。 “你在哪儿?这么吵,在家里?”她的猜测往往很准确。这种让男人无处躲藏 的女人,按照邓子的观点,是不能娶的。 “嗯。”我把毛巾扔到脸盆里,把电视声音关小了。 “你怎么了?刚看过黄碟啊?有气无力的。”姜勤勤又在猜测。 “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无聊啊?我刚才只是回忆起上学时候的事了,有些伤感。” 说完后我感觉有些可笑,就哈哈笑了。 “夏队让我提醒你,晚上一起吃饭,他请客。别忘记了,我们俩得陪他去警校 上课。”姜勤勤说。 “噢,你不说我都忘了。好吧,吃什么啊?这么热。” “朝鲜冷面,瑞六路上有一家正宗的。你骑着摩托车来局里,还是我去接你?” 姜勤勤问。 “都行吧。” 挂了电话,我忽然想起邓子,好像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瑞十路上的冬芭手烧吃饭 的。我赶忙回拨了姜勤勤的电话,却一直占线。 《阿飞正传》还在演着,面孔也多了起来,刘德华、张国荣、刘嘉玲、张曼玉 ……我忽然失去了耐心。电视声音很小,一点点地飘进我的耳朵里,台词像棉絮一 样,暧昧而温暖,让我在这样一个炎热的下午出汗不已。原来是电扇停了,我又一 次打开它。 再次拨打姜勤勤的电话,通了。 “我们不是和邓子说好的一起吃饭吗?” “噢,我咋把这一茬给忘了?对了,我待会儿给邓子打电话吧,咱们改天再吃 那个冬芭手烧。”姜勤勤可能走出了办公室,她的电话里传来刹车声,“夏队让我 们俩一起去听课,可能是想让我们明白一些道理吧,你一定要去。对了,我待会儿 就去接你。你那里有西瓜吗?我想吃了。” “没有,要不,你上来的时候买一个吧,我给你钱。” “好,一斤西瓜一百块。”姜勤勤说完挂了电话。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