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悲剧或者完美 第三节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拿到了李书河的电话录音。 曹一民对我和胖子李说:“你们要的人在东莞。”他声音很平静,却把我们激 动得跳下床。胖子李刚跳下来,又马上跳回去——胖子李对我说过,他睡觉从不穿 内衣。 曹一民笑了,说:“老李的样子让我想起一条手机短信……” 曹一民停住了笑,把磁带放进他随身带来的单放机里让我们听。 喂,小英吗?我是书河,我的手机号你们记一下吧,那边咋样?没事吧,我在 这儿待几天就走。这个号码你们三天后就不要打了。 喂,小英吗?钱你拿到没有?是一张卡,你一定用你的身份证把密码更换了啊? 多少钱?嗯,对。好了,我在这儿挺好的。要是不替他们顶这个罪,我还能在这儿 找个工作干呢……谁呀,他的事情以后少管。还有孩子上学,不要让他乱花钱,那 钱不是让他乱花的,是以后用的。好了,我的201 卡快没钱了。好,知道了。 喂,是我,你是谁啊?老三,你咋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啊?你咋知道我在东莞咧? 唉,对了,你在东莞吗?好,好说,那好啊,晚上见,好,你等我记一下啊,1350769 ……慢一点说,好好,记下了。好,晚上见,我到了打你电话。 全是李书河用东莞那个电话号码拨打和接过的电话。电话录音很清晰,可以确 定李书河的身份,甚至已经录下了他在东莞的手机号码和他今天晚上吃饭的地点。 李书河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到东莞的第二天,我们也跟着到了。他正在和他的 邻居老三一起谋划开一个制作假证件的公司。 实施抓捕时,李书河一动也不敢动,因为房间外面是东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多 名荷枪实弹的警察。 这件事情办得太容易了,没有费一点周折,整个事情是曹一民一手办的,我们 只不过是陪他一起去了一趟深圳,听他讲了几个故事,如此而已。 人已经抓到了,我们在东莞就没有继续停留的理由了。曹一民把我们送上火车, 握手,握手……我们对他很感激,邀请他到滨河玩,他说随时都有可能。 我拿着那盒录音带。胖子李听了一遍,也许没有听仔细,姜勤勤一遍都没有听, 只有我听得最仔细——李书河在电话里说他是替别人顶罪。 他是在替邓子顶罪吗?还是另有其人? 火车上,胖子李睡着了,姜勤勤睡着了,我看着李书河。李书河左手被铐在下 铺的床柱上,他用右手和我下象棋。 他不是我的对手。一盘我杀光了他的棋子,一盘我逼得他走投无路投降了…… 他看看我说:“你下棋太狠!” “下棋还分狠不狠啊?我不过是多想了两步棋,让你左右不能。” “这就叫狠,我连悔棋都走不成,真狠,你!” 我们俩休息了10分钟,他不服气,又挑战。 我们继续下棋。旁边开始有人支援他了,虽然大家能看明白他的身份,但因为 他老是输,所以还是有人在指点他。 李书河喜欢用马,我喜欢用炮,于是他老是先把我的炮给换掉,让我很无奈。 我们又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的炮对着我的炮,但我的车却吃着他的马。 他开始犹豫了,想抬左手挠头,但挠不成,因为被铐着呢。一位旁观者无意中 念了一句话把我逗笑了,他问李书河:“你呀,到底是先打炮,还是先跑马啊?” “打炮?”睡中铺的胖子李把头伸出来,看到我们在下棋,“噢,原来是这种 打炮,害我瞎激动一次!”说完他又躺回去了。 胖子李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刚才说话的那位脸有些红,他本来是没有那个 意思的。 总之,“打炮”这个词让大家都不敢再大声说话了,那位旁观者再支招的时候 特意说成了“换炮”。 车到终点站滨河的时候,李书河竟然赢了我一盘。虽然是我有些大意,但毕竟 我输了,所以李书河的心里多少有些舒坦,他说:“你是高手,我下棋很少输得这 么惨过。” 李书河下了一路的棋都输在我的手里,不管怎么说,他从内心里对我有了一种 敬畏感,这一点从他对我的言听计从上可以看得出。 在我的想像里,下车后应该有鲜花、掌声,还有电视台、报社的记者什么的, 甚至杨局长、夏队应该亲自接站的。可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因为局里有重要 活动,我们不得不自己打车回去。 刑警队里人员非常整齐,大家欢迎我们归队,邓子的脸上也出人意料地挂满了 笑容。夏队说:“今天上午全队集中学习了如何使用测谎仪,你们回来了,有时间 也要补上这一课。” 我和姜勤勤都应着。 本来要一起热闹庆祝的,但夏队看着我和姜勤勤精神都不太好,就放我们一下 午假,让我们回去睡觉。 我忽然感觉非常想念苏浅浅,并且非要马上见到她不可。这个念头让我下楼时 走得很快,撞到了一个正在上楼的同事。我顾不上道歉,顾不上他的责备,顾不上 炎热的太阳,甚至顾不上打个电话告诉苏浅浅一声我要去找她了,我骑着摩托车赶 到了她们杂志社。 我打通了她们办公室的电话,一个男声接通,前两个字是本省口音,后面的就 是普通话了。我只说找苏浅浅。 一会儿苏浅浅就跑了过来,她喘着气,说:“我刚换办公室了,号码也换了。” “换办公室了?”我重复着她的话,想着自己下面应该说什么了。 我望向远处,看到了那棵树上的那行字,那行有关爱情的字我记忆犹新:1998 年6 月22日,一只鸟儿飞过,我爱上了一只叫做陆小雪的鸟,张路。 “你在哪里?”苏浅浅听不到我说话,就问我。 “我在你们单位门口的那棵树下。”我答。 “真的吗?我还以为你出差没有回来呢!”她的声音有些惊喜,这多少让我有 些幸福感。 “你能出来了?”我问。 “当然啦,下午没有事情,刚才我们还在商量着去同事家看足球呢?”苏浅浅 的声音有些调皮,停了一下,她说,“要不,今天下午我请你去喝咖啡吧,捷农咖 啡那里应该有电视。” 她一说咖啡,我猛地想起我手里还有大把的现金券。我说:“我有捷农咖啡厅 的消费券,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以后我们每天都可以去那里看球的。” 苏浅浅有些不信,一会儿她出来了。 她穿了粉红的淑女裙,她的唇涂了明亮的唇膏,她好像更有味道了。 她看到我,跑过来,拉住了我的胳膊就走。 “我骑着摩托车呢。”我说。 “噢,我忘记了,那就坐你的摩托车去吧。”她用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抹了一下 ——那样亲昵和自然,让我的心荡漾了一下。 她问:“你是不是刚下火车?”我点点头。 “那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还没有洗脸啊?”我点点头。 “那我们先去吃东西吧。要不,你去我那里,我给你做一点东西吃……还有, 我那里可以洗澡的。”她的每一句话仿佛都是一粒种子,她说出来,我的心里就有 了芽;她的话那么柔软,却又那么有方向感,她把我带到幸福的三楼。 她住在瑞三路边一个小区的三楼,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我第一次到她这里 来,看到她的防盗门上贴着一张卡通纸片——“幸福的通道”。 她帮我把上衣脱下来,然后把浴巾递给我:“你去冲个凉水澡吧。” 我正在吃她桌上的桃子——很好吃的桃子,像6 月里突然而来的爱情,桃子的 甜是委婉的,非常舒适——我对她说:“我不想冲澡,其实我更想……”我更想做 什么?是拥抱接吻还是进一步地占有她呢? 苏浅浅仿佛知道我的心事,脸红了:“你洗一下吧,降降温,还可以把你头脑 里一些想法冲走!”她最后一句指向了我的花花心事。 “那要是把我对你的思念也冲走了呢?”我缠绵地看着她。她没有理我,也许 是没有听清我说什么,她拿起一个鸡蛋问:“一个鸡蛋行吗?我给你做鸡蛋捞面好 不好?” “噢,好啊,我喜欢吃。” 我拿起苏浅浅的浴巾闻了一下,进了她的洗澡间——浴巾上是苏浅浅的香味。 我慢慢地冲,把旅途的劳顿冲走,把火车上李书河的棋子冲走,把曹一民的故 事冲走,把深圳世界之窗的美丽风景冲走。最后只剩下一种东西,那就是牵挂…… 卫生间紧挨着厨房,苏浅浅忙碌的身影让我的心安静下来。那是一种深深的爱, 不是浮躁,不是空虚,而是一种依赖。我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 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我能感觉到苏浅浅已经开始依赖我了。 我喜欢这种依赖,我爱她。 -------- 梦远书城